第八章：冰湖猎影
开春的冰湖最是叵测。表面的雪化了层薄冰，底下却藏着流动的活水，踩上去能听见冰层的呻吟，像老人在寒风里咳嗽。
窝阔台跪在冰面上，耳朵贴着冰面听。雪上飞站在他身后的冰丘上，右翼展开半尺宽，借着风力捕捉水面下的动静——它总能比人更早察觉鱼群的位置。两只雏鹰被阿古拉用皮绳系在腰间，正歪着头啄冰面上的苔藓，绒毛上沾着融化的雪水，像两团湿漉漉的灰绒球。
东南边三尺，有大群哲罗鱼。雪上飞突然低啸一声，翅膀拍得冰屑四溅。窝阔台立刻挥起冰镩，镩尖砸在冰面上，震出细密的裂纹。第三下时，冰面破开个洞，涌出的湖水带着股腥甜，在寒风里冒起白汽。
阿古拉早把渔网准备好了，网眼是特意织的细网，能兜住刚孵出的小鱼苗——这是留给雏鹰练爪的。他把网往冰洞里一沉，网绳在手里绷得像弓弦，去年这时候，我爹在这里网过条半人长的狗鱼，鱼鳞都有铜钱大。
话音刚落，渔网突然往下一坠。阿古拉猛地往上拽，网底沉甸甸的，搅起的水花里混着银亮的影子。是群哲罗鱼，足有十几条，最大的那条尾巴在网里拍打得正欢，鳞片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给雏鹰留两条小的。窝阔台解开腰间的皮绳，把雏鹰放在冰面上。小家伙们起初有点怕，缩在他的靴边发抖，直到雪上飞用喙尖叼起条小鱼，放在它们面前，才敢试探着用喙尖去啄。
就在这时，雪上飞突然朝着冰湖对岸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窝阔台抬头望去，只见对岸的柳树林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阵风，雪地上留下串杂乱的爪印，像是某种大型走兽。
是熊瞎子！阿古拉抄起冰镩，镩尖在冰面上划出火星，去年冬天没吃饱，开春准来湖边找鱼吃。他往冰洞边挪了挪，快把鱼收起来，熊闻到腥味就疯了。
窝阔台刚把渔网拖上岸，就听见对岸传来声——是柳树被撞断的脆响。紧接着，一只黑熊从树林里钻了出来，足有小牛犊那么大，胸前的白毛沾着泥，眼睛在冰面的反光里闪着凶光。它显然看到了冰洞边的鱼，正迈着沉重的步子往这边挪，每一步都让冰面微微发颤。
把雏鹰抱好！窝阔台把两只小家伙塞进怀里，雪上飞已经展开翅膀，在熊头顶盘旋，铜铃的响声里带着挑衅。黑熊被惹恼了，扬起前爪拍向空中，却只拍碎几片飘落的鹰羽。
这畜生笨得很。阿古拉往冰洞里扔了块石头，水花溅了黑熊一脸，咱们往北边退，那里的冰薄，它不敢追。
他们边退边往冰面上撒鱼血——这是引熊往冰薄处去的计策。黑熊果然被血腥味吸引，埋头在冰面上嗅，一步步跟着血迹往北走，浑然没注意脚下的冰面正变得越来越薄，裂纹像蛛网似的蔓延。
雪上飞突然俯冲下去，利爪在黑熊的鼻尖上划了道血痕。黑熊疼得咆哮一声，猛地往前一扑，前爪踩在块薄冰上。只听一声巨响，冰面破开个大洞，黑熊半个身子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像下雨。
阿古拉拍着大腿笑，这蠢货，开春的冰哪禁得住它折腾。
黑熊在水里挣扎得正欢，爪子把冰面刨得乱七八糟。雪上飞在它头顶盘旋，时不时俯冲下去啄它的耳朵，像是在逗弄这只落水的笨家伙。窝阔台却皱起了眉头——他看到黑熊的后爪正扒着冰洞边缘，厚厚的熊掌已经抠进冰面，显然想爬上来。
得给它加点料。窝阔台捡起块冰镩，朝着冰洞走去。阿古拉赶紧拉住他，疯了？这时候靠近，被它拽下去连骨头都剩不下！
你看它的肚子。窝阔台指着黑熊露出水面的肚皮，那里的毛沾着血迹，像是刚生过崽的母熊，要是让它爬上来，回林子准伤着人。
雪上飞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突然俯冲下去，用喙尖狠狠啄向黑熊的前爪。黑熊吃痛，爪子一松，半个身子又沉进水里，嘴里发出愤怒的咆哮，水花溅得更高了。
窝阔台趁机冲过去，举起冰镩，朝着黑熊扒在冰面的后爪狠狠砸下去。冰镩没入熊掌半寸深，黑熊疼得猛地往后一缩，整个身子彻底掉进冰洞，只露出个脑袋在水面上，眼睛里满是惊恐。
快把渔网扔过去！阿古拉大喊。窝阔台捡起地上的渔网，朝着黑熊的脑袋扔过去。渔网正好罩住了黑熊的头，网绳缠在它的脖子上，越挣扎勒得越紧。
黑熊在水里扑腾了没多久，就不动了，脑袋慢慢沉进水里，只留下渔网的一角漂在水面上。窝阔台和阿古拉喘着粗气，看着冰洞里的水花渐渐平息，心里都松了口气。
这畜生，总算除了个祸害。阿古拉擦了擦脸上的汗，往冰洞里看了看，够咱们部落吃好几天了。
窝阔台没说话，他把怀里的雏鹰放出来，两只小家伙正睁大眼睛看着冰洞，像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雪上飞落在他的肩头，用喙尖蹭了蹭他的脸，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他们把黑熊拖上岸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熊尸太重，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到岸边的柳树林里。阿古拉找来把锋利的刀，开始剥皮剔骨，动作麻利得像在解一只兔子。
窝阔台则在旁边生了堆火，把刚网到的哲罗鱼架在火上烤。鱼皮很快烤得焦黄，冒出的油滴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响，香味在林子里飘得很远。他把烤好的鱼递给阿古拉，又给雪上飞和雏鹰各留了一条，自己则拿起块熊肉，放在火上烤得半生不熟，就着雪水嚼了起来。
今年的日子肯定好过。阿古拉啃着烤鱼，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除去了熊瞎子，又有这么多鱼，冬天肯定饿不着了。窝阔台点点头，心里却有点不安——他总觉得，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那些惦记海东青的人，迟早还会来。
下午的时候，他们把熊肉和鱼肉分装在几个鹿皮袋里，打算先回部落报个信，再带些人来把熊尸运回去。窝阔台把两只雏鹰放在马鞍前的毡垫上，雪上飞则落在他的肩头，铜铃在风里抖出清脆的响。
往回走的路上，雪上飞突然朝着西边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烦躁。窝阔台抬头望去，只见西边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他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马速——草原上的春雪来得快，要是被困在路上，可就麻烦了。
果然，没走多久，天空就飘起了雪花。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片，后来越来越密，很快就把草原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风雪里，能见度越来越低，连方向都辨不清了。
得找个地方避避。阿古拉勒住马，往四周看了看，前面好像有个山洞，去年我打猎时见过。窝阔台点点头，跟着阿古拉往山洞的方向走。
山洞不大，但能挡住风雪。他们把马拴在洞口的石头上，然后钻进山洞里。窝阔台生了堆火，把鹿皮袋里的肉拿出来，放在火上烤。雪上飞和雏鹰依偎在火边，很快就暖和过来了。
这雪怕是要下一夜。阿古拉看着洞口的风雪，皱起了眉头，希望部落里的人别担心。窝阔台没说话，他摸了摸雪上飞的头，心里想着那些惦记海东青的人，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雪越下越大，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点缝隙透光。山洞里很安静，只有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还有雪上飞和雏鹰的呼吸声。窝阔台靠在洞壁上，看着跳动的火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雪上飞在草原上打猎，追着一只雪白的狐狸。狐狸跑得很快，他们追了很久，最后狐狸钻进了一个山洞。他和雪上飞跟着钻进去，却发现山洞里有很多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只海东青，眼神里满是绝望。他正想打开笼子，突然冲出一群穿着铠甲的人，举着弓箭朝他射来。雪上飞猛地扑过来，挡在他面前，箭射中了雪上飞的翅膀，血染红了它的羽毛......
窝阔台！窝阔台！阿古拉的叫声把他惊醒了。窝阔台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风雪也停了。雪上飞正用喙尖啄他的脸，眼睛里满是焦急。他摸了摸雪上飞的翅膀，还好，只是个梦。
雪停了，咱们赶紧走吧。阿古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往马背上装。窝阔台点点头，把雏鹰放进怀里，跟着阿古拉走出山洞。
外面的世界一片雪白，阳光照在雪地上，闪着耀眼的光。远处的草原和森林都被雪覆盖着，像一幅美丽的画卷。窝阔台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雪的清新和松脂的香气。他跨上马，雪上飞落在他的肩头，铜铃在风里抖出欢快的响。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草原的尽头，只留下马蹄的痕迹在雪地上延伸，像是一条通往远方的路。窝阔台知道，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他都会和雪上飞、和部落里的人一起面对，一起守护这片美丽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