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潮湿的初遇
六月的梅雨季像一块拧不干的抹布，把整座城市都浸在黏腻的水汽里。苏晚站在“季风书店”的屋檐下，看着雨丝斜斜地织成网，把对面的梧桐树染成深绿色。她刚从大学毕业，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裤脚沾着泥点——导航说书店隔壁就是租房中介，可眼前只有一扇斑驳的木门，门楣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写着“季风书店”四个字，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涨。
“要进来躲雨吗？”
一个男声从门内传来，像冰汽水被撬开时的轻响，带着点凉意。苏晚抬头，看见门框边倚着个男生，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手里拿着本精装书，书脊上印着《海边的卡夫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角，眼神落在她滴水的行李箱上。
“我找租房中介……”苏晚的声音被雨声吞掉一半，有点发闷。
男生挑了挑眉，往旁边挪了挪，露出门后的楼梯：“中介在二楼，这栋楼是商住两用。”他侧身让她进来，书店里弥漫着旧书和檀香混合的味道，空气里悬着细小的尘埃，被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照得明明灭灭。
苏晚拖着行李箱踏上楼梯，木质台阶发出“吱呀”的呻吟。二楼的中介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日历被风吹得哗哗响，停在六月十五日。她转身想下楼问男生，却看见他正站在楼梯口，手里的书换成了本厚厚的植物图鉴，目光落在她行李箱上贴的大学徽章上。
“A大的？”他问。
“嗯，刚毕业。”苏晚有点局促，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我叫陆则言。”他合上图鉴，伸出手，“这书店是我家的，住三楼。”
苏晚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时，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的手很凉，带着纸张的触感。“苏晚。”她几乎是逃似的说出自己的名字，转身冲进中介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听见楼下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像一首没写完的诗。
租房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中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说三楼正好有间空房，和陆则言是对门。“小陆是个好孩子，就是话少。”女人一边填合同一边念叨，“他爸妈走得早，就剩他一个人守着这书店，平时除了看书就是侍弄楼顶的花，性子闷得很。”
苏晚抱着合同上三楼时，陆则言的房门开着。他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台灯的光落在他侧脸，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书桌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插着几支白色的栀子，花瓣上还带着水珠，香得清冽。
“对门是空房？”苏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陆则言抬头，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屏幕上是张设计图，线条简洁利落，像是某种机械零件。“嗯。”他应了一声，起身从门后拿出一串钥匙，“昨天刚打扫过，热水器在阳台，wiFi密码是书店的名字全拼。”
钥匙链是块磨得光滑的木头，刻着个小小的“风”字。苏晚接过时，指尖又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这次他很快收了回去，转身从书架上抽了本书递给她：“睡前看这个，助眠。”
是本《小王子》，书页边缘已经泛黄，显然被翻过很多次。
搬家的过程漫长又琐碎。苏晚跑了三趟超市才买齐生活用品，等她把最后一个纸箱拆开时，天已经黑透了。窗外的雨还没停，她累得瘫在地板上，听见对门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陆则言在做饭，隐约有番茄炒蛋的香味飘过来，混着栀子花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她摸出那本《小王子》，翻开第一页，发现扉页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所有的大人都曾是小孩，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字迹清瘦，和陆则言的人一样，带着点疏离的温柔。
第二章：栀子与机械
苏晚找到工作那天，梅雨季终于结束了。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在“季风书店”的玻璃窗上，把里面的书脊照得五颜六色。她在一家设计公司做助理，每天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下班时总拖着一身疲惫回来。
陆则言的生活却像个精准的时钟。每天早上七点，苏晚总能听见对门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他下楼的脚步声，书店的卷帘门“哗啦”一声拉开。中午十二点，他会准时上楼做饭，下午三点左右，会有快递员送来包裹——大多是些奇奇怪怪的零件，被他拆了装、装了拆，偶尔会传来工具碰撞的轻响。
他们很少说话，最多是在楼梯上碰到时点头示意。苏晚有时会在深夜加班回来，看见书店的灯还亮着，陆则言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月光落在他脚边的栀子花盆上，安静得像幅画。
改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午后。苏晚被电脑蓝屏折磨得快要崩溃，抱着主机敲开了陆则言的门——她记得他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猜他大概懂这些。
陆则言正在组装一个银色的金属模型，像是架缩小版的飞机。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零件之间，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手背上，把细小的绒毛照得根根分明。“怎么了？”他头也没抬地问。
“电脑坏了……”苏晚把主机递过去，声音有点底气不足。
陆则言放下手里的模型，接过主机放在桌上。他拆螺丝的动作又快又稳，像在进行某种仪式。苏晚站在旁边，看见他书架上除了书，还摆着很多自己做的模型：机器人、帆船、甚至还有个微型的书店模型，连门口的栀子花都做得栩栩如生。
“散热风扇坏了。”他拿出个新的风扇换上，“下次别把主机塞在柜子里，不通气。”
“谢谢。”苏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中介说的话，“你是学机械的吗？”
“嗯，以前是。”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现在帮人做点设计，混口饭吃。”
苏晚没再追问。她抱着修好的主机回到房间，开机时发现屏幕右下角多了个小图标——是个简笔画的小王子，正坐在星球上看日落。她愣了愣，想起陆则言扉页上的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从那天起，他们的交流多了起来。苏晚会把公司发的下午茶点心分给他一半，陆则言则会在她加班晚归时，留一盏楼梯灯。有一次苏晚感冒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第二天早上发现门口放着个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蜂蜜水，杯底沉着几片柠檬，是陆则言的字迹：“多喝热水。”
书店里的栀子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陆则言每天都会换新鲜的花，有时是栀子，有时是茉莉，偶尔会插几支野菊，说是在河边散步时摘的。苏晚发现他其实很爱笑，只是笑意总藏在眼睛里，要仔细看才能发现——比如她笨手笨脚地把咖啡洒在文件上时，比如她抱着《小王子》看得入迷、连他进门都没发现时。
七月中旬的一个傍晚，苏晚加完班回来，看见陆则言站在书店门口，手里拿着个相机，正在拍天边的晚霞。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他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欲飞的鸟。
“很美吧？”苏晚走到他身边。
“嗯。”他按下快门，转头看向她，“以前我爸妈总说，季风书店的晚霞是全城最好看的。”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父母。苏晚没说话，只是陪他站着，看着晚霞一点点淡下去，直到街灯亮起。书店里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漫出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第三章：台风天的拥抱
八月的台风来得猝不及防。预警短信发进来时，苏晚正在公司赶项目，等她冲出写字楼，狂风已经把路边的树吹得东倒西歪，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快到书店时，看见陆则言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把黑色的大伞，裤脚已经湿透了。“上车。”他指了指停在路边的电动车，车座上盖着块塑料布。
苏晚愣了愣，还是乖乖地坐上了后座。电动车穿过雨幕时，她能闻到陆则言身上淡淡的檀香，和雨水的味道混在一起，意外地让人安心。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腰，能感觉到他衬衫下紧实的肌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到了书店门口，陆则言突然从车筐里拿出个塑料袋：“给你的。”里面是双粉色的拖鞋，还有一条干毛巾，“看你早上穿的帆布鞋，肯定湿透了。”
苏晚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头换鞋时，听见陆则言在打电话，语气带着点焦急：“楼顶的花盆挡不住了……你能不能过来帮忙？”
挂了电话，他抓起雨衣往楼上跑：“台风太大，楼顶的花架可能会被吹下来，我去加固一下。”
苏晚跟着他跑上楼顶。狂风卷着雨水呼啸而过，几个花盆已经被吹倒，泥土撒了一地。陆则言蹲下身固定花架，苏晚在旁边帮忙捡散落的花，手指被碎瓷片划了道口子，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别动。”陆则言按住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是草莓图案的，和他清冷的气质一点都不符。他的指尖很轻，碰到她伤口周围的皮肤时，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你怎么会有这个？”苏晚忍不住问。
“上次帮隔壁小孩修玩具，他塞给我的。”他低头系创可贴，睫毛很长，“挺可爱的，就留着了。”
风突然变大，花架猛地晃动了一下，苏晚没站稳，向后倒去——陆则言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她撞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他的手臂很有力，紧紧地圈着她，心跳声透过衬衫传过来，和她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咚咚作响。
“小心点。”他松开她时，耳尖有点红。
苏晚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声。台风还在肆虐，他们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和雨声在耳边呼啸，像在掩盖某种说不出口的情绪。
那天晚上，台风把书店的招牌吹掉了一半。陆则言在楼下修招牌，苏晚给他打着伞，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沉默的男生，其实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温柔。
后半夜，台风渐渐平息。苏晚躺在床上，听着对门传来的动静——陆则言在整理那些被吹坏的模型，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叹息。她起身走到门口，看见他房间的灯还亮着，门缝里漏出的光，在走廊的地板上投下一个长长的矩形，像一封没拆开的信。
她轻轻敲了敲门。
陆则言打开门，眼睛里带着点红血丝。“怎么了？”
“我做了点姜汤。”苏晚把保温杯递过去，“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他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她的，这次谁都没有躲开。“谢谢。”他看着她的眼睛，灯光在他瞳孔里跳跃，“苏晚，你……”
他的话没说完，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眼底的情绪，像藏了很久的秘密。苏晚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转身想回房间，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别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四章：未说出口的诗
台风过后，城市像被洗过一样干净。阳光透过书店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陆则言正在重新油漆招牌，白色的油漆在他指尖蹭出点点痕迹。
苏晚坐在门口的旧藤椅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总也安静不下来。昨晚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她一本聂鲁达的诗集，说“睡不着就看看这个”。诗集的扉页上没有字，但她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在想什么？”陆则言放下油漆刷，走到她面前，手里拿着罐冰可乐。
“没什么。”苏晚接过可乐，指尖碰到他手上的油漆，忍不住笑了，“你手上都是白的，像戴了副手套。”
他低头看了看，也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和他平时清冷的样子截然不同。“晚上有个朋友过来，一起吃饭吧。”他说，“是做甜品的，会带提拉米苏来。”
苏晚点点头，心里有点期待。她想知道，陆则言的朋友会是什么样子，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比如他为什么放弃了机械专业，比如他爸妈的故事，比如他眼底那些没说出口的情绪。
陆则言的朋友叫陈默，是个开朗的男生，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他带来的提拉米苏装在个玻璃罐里，撒着可可粉，甜得恰到好处。“则言总跟我提起你。”陈默咬着勺子说，“说对门住了个很可爱的女生，看书的时候会皱眉，喝咖啡会加两勺糖。”
苏晚的脸一下子红了，偷偷看了陆则言一眼，他正低头切蛋糕，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吃完饭，陈默借口有事先走了，临走前冲陆则言挤了挤眼睛，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书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可可粉的甜香，和栀子花香缠绕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歌。
“陈默说话就这样，你别介意。”陆则言收拾着盘子，声音有点不自然。
“我不介意。”苏晚看着他，鼓起勇气问，“你以前……为什么放弃机械？”
陆则言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很久才开口：“我爸是做机械设计的，三年前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妈受不了打击，第二年也走了。我看着那些零件就想起他们，所以……”
苏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他书桌上的模型，想起他修电脑时专注的样子，原来那些看似冰冷的机械里，藏着这么多难过的回忆。
“对不起。”她说。
“没关系。”他笑了笑，把一块提拉米苏推到她面前，“都过去了。现在挺好的，守着书店，做点自己喜欢的设计，偶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偶尔看看对门的人，就觉得挺踏实的。”
苏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拿起叉子，假装吃东西，不敢看他的眼睛。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灯一盏盏亮起，把书店照得暖暖的。陆则言拿出那本聂鲁达的诗集，翻到其中一页，轻声念了起来：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的低吟，在安静的书店里回荡。苏晚抬起头，看见他正看着自己，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她突然明白，有些感情不需要说出口，就像这首诗，就像他藏在细节里的关心，早就把一切都说明了。
那天晚上，苏晚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本诗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书页上，照亮了聂鲁达的句子：“爱情太短，遗忘太长。”她想起陆则言念诗时的样子，想起他手背上的油漆，想起台风天他紧紧的拥抱，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很长很长，长到足够装下所有的心动和期待。
第五章：季风吹过的告白
九月的风带着点凉意，吹黄了书店门口的梧桐树。苏晚的公司接了个大项目，她忙得脚不沾地，有时甚至要在公司通宵。陆则言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吃饭，提醒她早点休息，偶尔会拍张书店的照片发过来——有时是清晨的阳光，有时是傍晚的晚霞，有时是他新插的花。
他们像两只在轨道上运行的星，虽然忙碌，却总能感受到彼此的光。苏晚知道，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他的生活，习惯了他的咖啡，习惯了他的沉默，习惯了他藏在细节里的温柔。
项目结束那天，苏晚提前回了家。她想给陆则言一个惊喜，路过花店时，买了一束白色的栀子，和他平时插在书桌上的一样。
推开书店的门，她愣住了。陆则言不在楼下，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摆着个巨大的模型——是架木质的风车，叶片上画着小小的云朵和星星，转动时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在唱歌。
“喜欢吗？”陆则言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