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哀牢山麓。
昔日义军据守的山谷,如今已化作一片焦黑死寂的修罗场。残破的军旗委顿于泥泞,折断的兵刃与破碎的甲胄四处散落,被乌鸦野狗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与焦糊恶臭。
一队队神情冷漠的清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他们熟练地给尚未断气的义军伤兵补上最后一刀,割下首级悬挂腰间作为军功凭证,偶尔发现值钱的物件便迅速掖入怀中。远处,更多被俘的义军如同牲口般被绳索串联,眼神空洞麻木,步履蹒跚地走向未知的悲惨命运。
小锁子蜷缩在一个半塌的焦黑营垒角落,用一具烧焦的马尸和几块破木板勉强遮掩着身体。他浑身血污泥泞,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用破布条胡乱捆扎,仍在渗血。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有那双因极度恐惧和绝望而睁得大大的眼睛,透过缝隙,麻木地见证着这片人间地狱。
一切都结束了。
几天前,平西王吴三桂的大军如同钢铁洪流,最终碾碎了义军最后的抵抗。人数、装备、训练的巨大差距,绝非一腔血勇和那简陋却曾带来希望的“三才阵”能够弥补。王耀祖将军身先士卒,力战而亡,据说被清军枭首示众。禄益头人带着族中勇士死守山口,最终也落得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溃败如山崩地裂。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们如同秋叶般纷纷凋零。小锁子跟着袁青诀教头和一小队孤儿营的弟兄,试图从一条隐秘小路突围,却遭遇了精锐清军的致命埋伏。
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袁教头双目赤红,挥舞长刀如同疯虎,死死挡在少年们身前,嘶哑的吼声在乱战中几乎被淹没:“走!快走!别回头!活下去!”
一支势大力沉的重弩箭撕裂空气,狠狠撞在袁青诀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强悍的体魄和临战经验让他避开了心脏要害,但巨大的冲击力仍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飞起,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直直坠向了小路旁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断崖!
“教头!!!”小锁子和几个少年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却被身后追兵的喊杀声和同伴的惨叫声淹没。他们甚至来不及悲痛,只能凭借着袁教头用生命换来的瞬息机会,连滚带爬、失魂落魄地冲入了另一侧的密林深处……
寒冷、饥饿、伤痛和巨大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小锁子的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日子突然就没了,为什么那么好的王将军、禄头人、袁教头都落得如此下场。他们最初,不过是想活下去,有口饭吃而已。
恍惚间,他的思绪飘到了那个改变他们命运的人身上——那位神秘的“玄袍先生”。
是他,传授了那奇妙的“三才阵”,让他们这些半大孩子也有了对抗凶悍清兵的力量,一度让他们燃起了希望,感觉自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那时,他们是何等感激和崇拜那位先生。
可现在……小锁子的心中却被一种更复杂、更痛苦的情绪填满。阵法是厉害的,确实让他们多活了很久,杀了很多敌人。但……也正是这力量,让他们更深地卷入了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流了更多的血,最终换来的却是更彻底的毁灭和更深的绝望。那位先生,他给了他们力量和希望,可这希望最终却仿佛引向了更惨烈的结局。他究竟是在帮他们,还是……在利用他们?利用他们的血与魂,去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这个念头让少年浑身冰冷,不敢再深想下去。他只知道,他现在很冷,很饿,很怕,袁教头生死未卜,而他只想活下去,带着这无尽的困惑与伤痛,活下去。
刚刚经历一场恶战、逼退强敌的阿张,正与墨恒、阿娜等人寻了一处隐蔽山洞调息。
忽然,他心口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悸!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了一下。体内那初步平衡的《九阳炼体法》与《大阿修罗不死身》功力竟自行微微躁动,尤其是阿修罗煞力,莫名泛起一丝微澜,传来一阵遥远而模糊的渴望与……共鸣?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他骤然睁开双眼,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按住心口。怎么回事?方才并未受伤,为何突然……
那心悸的感觉很奇特,并非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苍凉,仿佛无意间触碰到了某个深埋在时光尘埃下的、冰冷而巨大的秘密的一角,又仿佛是遥远之地有大量同源的力量被引动,让他体内相似的力量产生了细微的涟漪。
他抬眼望向洞外南方的夜空,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茫然和那挥之不去的一丝莫名悸动。
魔种深藏,烽火已熄。世间苦难,从不是孤立的存在。它们如同无声的溪流,早已在无人知晓的维度,汇入了命运的长河,缠绕着每一个与之相关的灵魂,等待着再次汹涌澎湃的时刻。而遥远的共鸣,或许正是命运之弦的一次微弱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