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电话里的沉默，如同南极冰盖下的深海，压抑着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韩屿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握着手机的掌心渗出冷汗。
“舅舅？”他试探着，声音干涩。
“……她……否认了？”沈屹的声音终于传来，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碎裂的冰川中艰难挤出，带着濒临崩溃的边缘感。
“是，态度很疏离，有防备。”韩屿尽量客观地陈述，“但她看到照片时的反应……舅舅，虽然只有一瞬，但我确定，她认出了什么，或者说，被触动了什么。那种下意识的微表情，骗不了人。而且，她的否认，更像是一种出于自我保护的习惯性反应，而不是全然的无知。”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和背景里隐约可闻的、沈屹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
“容貌……真的那么像？”沈屹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仿佛在确认一个自己既渴望又恐惧的梦境。
“像，像到让人心惊。”韩屿肯定道，脑海中再次浮现温念清冷而轮廓分明的侧脸，“不仅仅是五官，是神韵，是骨相里的那种感觉。舅舅，我和阿峥第一眼看到杂志，就几乎可以肯定。见到真人后……这种肯定，变成了九成九。”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像是某种坚硬东西骤然出现裂痕的声响，或许是沈屹捏碎了手中的笔，或许只是他指关节用力过猛的脆响。
“她……在北地，做什么？”沈屹的声音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但变得更加冰冷锐利，那是属于沈家家主的警惕。
“公开行程是代表她的‘星曜科技’与傅氏谈合作。下榻在傅云峥旗下的酒店。但，”韩屿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们查到，她私下接触过一位与傅景夕小姐生前有过往来的苏姓老人。而且，傅镇雄那边，似乎对她格外‘关注’。”
“傅、镇、雄。”沈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寒意与杀意。二十年前的旧创，连同对女儿安危的惊惧，瞬间将他吞没。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深情温柔的沈屹早已死在二十年前的事故和“丧妻”之痛里，活下来的是沈家家主，一个冰冷、铁腕、心硬如铁的男人。但此刻，那坚冰般的心防，因为一个可能存在的女儿，因为那个名字代表的肮脏过往，出现了剧烈的震荡。
“给我订最快的航班，直飞北地。”沈屹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通知我们在北地的所有人，用尽一切方法，给我盯紧温念，确保她的绝对安全。如果有任何人，尤其是傅镇雄的人，敢碰她一根头发……”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血腥的语言都更令人胆寒。
“是，舅舅！”韩屿心头一凛，立刻应下。他知道，舅舅这头沉寂了二十年的雄狮，终于被彻底触动了逆鳞，即将以雷霆之势重返北地这片伤心之地。
“还有，”沈屹的声音冰冷如铁，“关于温念身世的任何猜测，在我抵达并查清一切之前，若有半个字泄露出去，你们知道后果。”
电话挂断。韩屿长长吐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紧张的韩峥，低声道：“通知我们的人，启动最高级别的保护和监视。北地，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