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孙悟空蹲在尸体另一侧，突然伸出手，在那冰凉的脖颈、耳后等不易察觉的地方轻轻按压了几下，低声道：“爹，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刘三儿这死法，太干净了，干净得可疑。不像是寻常急症。”
武空闻言，眼皮猛地一跳。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竖起耳朵的村民，一把拉住孙悟空的胳膊，将他带到稍远些的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二郎，你以为爹看不出来吗？我也觉得蹊跷！可眼下这情形，我能怎么说？我只能装作不可疑！既然他们都认为是得了急病，那就只能是得了急病！我总不能跳出来说，这是中了邪、见了鬼，或者……是被人用阴毒手法害了吧？”
他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商队还没出发，人心就先散了！要是传出闹鬼或者有凶徒害人的风声，谁还敢跟着我走这趟货？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指望，就全完了！”
他用力握了握孙悟空的手臂，“具体原因，我们稍后关起门来再仔细查。现在我必须稳住……”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人群另一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呼，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划破了压抑的夜空：
“啊哟！不……不好了！肖四！肖四也死了！就在那边草垛后面！”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将在场所有人都震得魂飞魄散！
孙悟空和武空同时猛地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一直跟在后面，吓得不敢说话的武植，此刻更是浑身一颤，牙齿咯咯作响。
他面无血色地颤声道：“难道……难道真的是有鬼……是不是皇……”
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那个被他们设计杀死的皇城司暗探，以为是冤魂索命来了。
那个“皇”字刚出口，武空反应极快，猛地回身，一把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将后面那足以惹来杀身之祸的半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但孙悟空已经明白了。
鬼魂索命？
恐怕不是。
这接连发生的、干净利落却又透着诡异的死亡，更像是有精通暗杀手段的高手在暗中行事。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白天被他割了耳朵放走的那两个田虎的手下。
“恐怕不是鬼。”孙悟空暗忖道，“是比鬼更狠毒的东西回来了。田虎的人，恐怕已经摸上门了。”
他们心头正笼罩着不祥的预感，就见小七又一次狂奔进来，声音都变了调：“武……武大伯！不好了！出……出大事了！肖四……肖四他也……也死了！”
武空虽然已有不好的猜想，但听到确切消息，心头还是猛地一沉。
他追问道：“你说肖四也死了？尸首在哪儿？怎么死的？你看清楚了？”
小七喘着粗气，指着外面，语无伦次：“就……就在草垛后面！跟……跟刘三儿一模一样！身上也是光溜溜的，半点伤痕都找不见！七窍没流血，脸上也不青不紫，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他说着，眼神惊恐地瞟了一眼孙悟空，声音发抖，带着莫名的恐惧猜测道：“莫……莫非……是你家老二从外面回来，身上……身上带回来了什么不干不净的鬼魅邪祟，这……这是朝咱们大家伙儿索命来了啊！”
孙悟空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俺在江湖上闯荡这么长时间，刀山火海，凶人恶徒见得多了，可从来没见过什么真正的鬼魅作祟。走，咱们亲眼去瞧瞧！”
说罢，他不再耽搁，迈开大步就朝草垛方向走去。
草垛紧挨着简陋的马厩，空气中混杂着干草和马粪的气味。
只见肖四直接挺地躺在泥地上，双手还保持着抓住一个旧马鞍的姿势。
显然是在卸马鞍的时候，毫无征兆地突然倒毙。
现场没有丝毫与人搏斗挣扎的痕迹，安静得诡异。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只有村民手里提着的灯笼散发出昏黄摇曳的光晕。
武空原本打算让有经验的村民上前查看，但目光落到二儿子身上时，他犹豫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家这个二郎，变了。
自从数月前外出归来，整个人由内而外都像是脱胎换骨。
眼神、气度、乃至行事方式，都变得无比陌生。
仿佛壳子里换了一个灵魂。
武空沉吟一瞬，最终对着孙悟空微微点了点头，默许地让到了一旁。
孙悟空蹲下身，面色沉静，手法却异常专业利落。
他解开肖四的衣裤。
借着昏暗的灯光，从前胸到后背，仔仔细细地察验，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
他甚至用手在肖四的周身骨骼关节处逐一捏按探查。
果然如小七所说，体表没有任何伤口，连手指骨都完好无损，没有断折的迹象。
孙悟空心中暗忖道：俺老孙上辈子闯过幽冥地府，撕过生死簿，也闹过灵霄宝殿，打得满天仙神束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鬼神辟易的主儿。这一世虽然魂魄困在这凡人的肉身里，但俺坚信，什么鬼神邪魅，绝不敢近俺的身。这些村民的暴毙，肯定不是冲着俺来的，但也绝对跟俺脱不了干系！这手法干净利落，绝非寻常疾病或意外，一定大有蹊跷！八成……八成就是跟俺白天在山脚下那酒店里，教训了田虎的那两个爪牙有关！他们是来报复的，却用了这种阴毒隐秘的手段，是想搅乱人心，还是另有图谋？
想到这里，孙悟空知道不能再隐瞒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一脸惊疑的父亲、惶恐的兄长以及周围惴惴不安的村民，开口道：“爹，大哥，各位乡亲，这事儿，恐怕是冲着我武松来的。”
他随即便将自己白天如何在山下酒店遇到田虎手下挑衅，如何出手教训了他们，并割耳警告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话刚说完，现场先是一片死寂，随即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炸开了锅。
村民们的恐惧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孙悟空，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
“武二！你……你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