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回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迅速在田虎脸上扫了好几眼,确认并无异样后,才勉强挤出一个讪讪的笑:“王爷说的是!那倒也是……好歹,好歹咱们没输掉,脑袋还稳稳地留在脖子上。”
田虎将孙安那一瞬间的过激反应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
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收回手,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凝神去看自己刚才拍打孙安的那只手掌。
在这只右手上,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手掌依旧宽厚,指节依旧粗大,依稀还能看出昔日的雄健。
如果硬要找出些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只能说这几个月来,自己耽于享乐,一直喝酒睡觉,很少再像从前那样勤练武艺,导致掌心和虎口处那些常年磨砺出的老茧,已经柔软了不少。
手中没有老茧,便不再适合长时间紧握刀柄。
发力时甚至会打滑。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醒。
手中茧子消褪尚可察觉,若是心中的“茧子”没了,那今天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不想,也无需向孙安过多解释自己刚才为何将他推到台前做恶人的行为。
有些话,点到即止,聪明人自然能懂,说透了反而没意思。
威胜州的头把交椅,看着威风八面,实则上面长满了看不见的尖刺。
别人都只看到位置的荣耀和权力,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知道那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刺痛与压力,才知道到底有多难受。
现在,趁着这次平叛的机会,让孙安的名声因屠杀袍而受损,总好过将来他的威望和权力膨胀到无法控制,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歪心。
虽然孙安平日里性格耿直,时常顶撞自己,但多年来对自己确实忠心耿耿,屡立战功。
但是,人的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是会变的。
没被真正掏出来看清楚之前,谁也说不清那上面到底生了几个孔,藏着多少私心杂念。
他想起仅仅在半年前,那个带着崔埜、文仲容等抱犊山旧部前来投效的唐斌,是何等的恭顺谦卑,口口声声愿效犬马之劳。
那时的他,又何曾对自己屁股底下这把交椅,起过半分窥探的念头?可如今呢?
“报,报告王爷!我等抓了一条大鱼!”
十余名士卒兴高采烈地押着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灰头土脸的人走了过来,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邀功之色。被押解的,正是抱犊山的原寨主,参与此次叛乱的、崔埜和文仲容。
士卒们笑嘻嘻地看向田虎,期待着丰厚的赏赐。
毕竟在危机时刻生擒叛军头目,可是大功一件。
谁料,异变陡生!
原本正笑眯眯观望着战场清扫情况的田虎,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随即化作一种令人胆寒的狰狞。
他猛然抽出腰间的横刀,狠辣地劈下!
“噗!噗!”
两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
刀锋过处,崔埜和文仲容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已被当场劈成了四半!
内脏和鲜血如同破裂的水囊般猛地迸溅开来。
离得最近的田虎首当其冲,温热的血液登时溅了他满头满脸,甚至溅入了他的口中。
然而,被鲜血染红的脸庞上,田虎非但没有丝毫厌恶或惊慌,那笑容反而越发愉悦,仿佛品尝到了世间极致的美味。
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他随手将横刀插回腰间,然后若无其事地弯下腰,伸出那只沾满粘稠血液的手,竟直接探进了文仲容那还在微微抽搐的温热尸体之中!
“王爷!您……您这是……”
刚才还等着领赏的士卒们被这骇人一幕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后退数步。
有人甚至失声惊叫起来。
他们猛然间想起了关于自家王爷那个流传已久的可怕习惯——生啖敌心!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们背后的汗毛全都倒竖了起来。
“别吵!”
田虎头也不抬,厉声命令。
他的手臂在死者的胸腔中小心地摸索了两下,猛地用力一扯。
一颗尚在微微搏动的人心,被他硬生生扯了出来!
田虎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手中这团血肉,眼中竟然流露出了几分痴迷与贪婪。
喉结也不受控制地上下剧烈蠕动。
见到此情此景,几乎所有人,包括见惯了生死的殿帅孙安在内,都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与惊悚。
本能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不忍也不敢再看下去。
然而,闭上眼睛,却无法屏蔽声音。
他们清晰地听见了——清脆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那声音,就像传说中地狱的恶鬼在噩梦里磨牙。
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当他们颤抖着睁开双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遍体生寒。
田虎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那一碟精致的“点心”,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微凸的肚皮,发出满足的喘息声。
唔——
一口粉红色的雾气从田虎口中缓缓呼出,在寒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像是某种活物般盘旋上升,国师,这些新鲜的药引,想必足够你为本王炼制几炉长生仙丹了吧?
一直静立在一旁的乔道清闻言,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拂尘。
他仙风道骨的模样与这片修罗场格格不入,脸上却挂着慈悲为怀的笑容:王爷放心。有了这么多充满怨气的药引,炼制出的仙丹定能凝聚天地灵气。服下后不仅延年益寿,更能让王爷重获青春,功力大增。
这位看似超凡脱俗的国师,实则比手持屠刀的刽子手更令人胆寒。
他最爱用活人的心肝脑髓入药。
据说越是充满恐惧与怨恨的魂魄,炼出的丹药功效越佳。
而方才他施展的撒豆成兵之术,那些不知疼痛、不畏生死的纸人士兵,更是在所有幸存者心中种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记。
此刻,再无人敢直视田虎和国师的眼睛。
就连那些刚刚被迫砍杀同袍、用鲜血换取性命的俘虏,也不敢在心中存留半分怨恨。
要怪,只能怪自己眼拙,站错了队。
明知道自家王爷是恶鬼转世,却还要去招惹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