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穿针引线中悄然流逝,转眼大半个月过去。
屏风上的图案已完成近半,春兰三扇已然成型,兰叶舒展,花瓣玲珑,在云锦的底子上显得格外清雅。
夏荷也完成了一扇半,巨大的荷叶铺陈开来,露珠欲滴,粉嫩的花瓣层层叠叠,已见雏形。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绣架上。
沈怜星正绣到第二扇夏荷图的核心——一朵半开的菡萏。这是最难的部分,需要表现出花瓣那种将开未开、娇嫩柔软的质感,以及光影的过渡。
她用了极其复杂的套针和滚针,精神高度集中,连桃花轻手轻脚进来添茶都未曾察觉。
就在她屏息凝神,准备落下关键一针,勾勒花瓣顶端那一点点微卷的弧度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忽然从背后升起。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气息,而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极其冰冷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侵入了这个空间,让原本还算舒缓的空气瞬间凝滞。
沈怜星捏着绣花针的手指猛地一僵,那针尖悬在缎面上方,微微颤抖,却迟迟无法落下。
她浑身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让她脊背发凉。
她不敢回头。但她知道,他来了。
宫寒渊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
他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身形挺拔,悄无声息。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呼吸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手下那幅即将完成的夏荷绣品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那只布满针眼、微微颤抖的手上。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绣凳上,动弹不得。
方才还觉得温暖的阳光,此刻却变得刺眼而灼热,照得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能看到什么?是绣品上微小的瑕疵?还是她指尖那不堪的伤痕?抑或,仅仅是她此刻因他到来而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僵硬?
桃花和正在一旁整理丝线的魏嬷嬷也早已发现了督公的到来,两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倒在地,头深深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整个东厢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鸟鸣,衬得这寂静愈发令人窒息。
宫寒渊依旧没有说话。他似乎对那幅绣品很感兴趣,目光缓缓扫过已经完成的春兰,又落回这朵半开的菡萏上。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丝线,看清每一处针脚的走向,每一分色彩的过渡。
沈怜星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强迫那颤抖的手指恢复镇定。
她不能出错,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出错。她咬紧牙关,集中几乎要涣散的精神,试图将那一针完成。
然而,在他的目光笼罩下,原本流畅于心的针法似乎也变得滞涩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暴露在他那冰冷的审视之下,无所遁形。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他终于移动了脚步,极其缓慢地,绕着绣架走了半圈,从不同角度审视着那幅夏荷图。
他的影子投在绣品上,带来一片压抑的阴暗。
最终,他在她身侧稍前方的位置停下,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如同磐石,如同冰山,将巨大的压力和未知的评判,无声地施加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