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日的阴雨过后,天空终于放晴。
深秋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灼热,变得温和而通透,如同薄薄的金纱,笼罩着督公府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
这日,负责监督沈怜星刺绣进度的老绣娘因家中有事,告假半日。
东厢房内难得没有那令人压抑的审视目光。
沈怜星绣了约莫一个时辰,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指尖也因为长时间捏针而僵硬疼痛。
她放下针线,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对在一旁整理丝线的桃花轻声道:“桃花,陪我出去走走吧,透透气。”
桃花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好,好!小姐您早该出去走走了,整日闷在屋里,好人也要闷出病来。”
主仆二人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出了东厢房。
秋日暖阳照在身上,带来一丝久违的、微弱的暖意。
她们沿着抄手游廊漫无目的地走着,避开可能会遇到宫寒渊的主要路径。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府中一处地势较高的园林。
园中有一座三层高的八角攒尖顶阁楼,名为“望云阁”,是府中最高的建筑,平日里似乎少有人至。
沈怜星停下脚步,仰望着那座在阳光下熠生辉的阁楼,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想上去看看。
“小姐,要上去吗?”桃花有些犹豫,“这地方……咱们能去吗?”
“既然无人看守,想必也不是什么禁地。”沈怜星淡淡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只是上去看看,不妨事。”
她沿着木质楼梯,一步步登上阁楼。楼梯因年代久远,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桃花紧张地跟在她身后。
登上顶层,视野豁然开朗。
凭栏远眺,几乎大半个督公府的景致都尽收眼底,亭台水榭,假山曲径,布局精妙,气象万千。
然而,沈怜星的目光却越过了那高高的、布满藤蔓和尖锐装饰的府墙,投向了远方。
她看到了远处熙熙攘攘的街市,看到了如蚁般穿梭的行人车马,看到了更远处隐约起伏的山峦轮廓……那是墙外的世界,是自由的气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强烈的渴望,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曾几何时,她也可以自由地行走在那些街道上,为了母亲的病情奔波,为了铺子的生意操劳,虽然辛苦,却有着脚踏实地的盼头和掌控自己人生的微光。
而如今,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如同笼中鸟,井底蛙,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母亲生死未卜,表兄基业崩塌,自身前途茫茫……所有的重压,在这一刻,当她站在高处,清晰地看到自己与自由仅一墙之隔却又遥不可及时,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扶着冰凉的栏杆,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眺望着远方的目光,充满了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求。
她多么想,能生出双翼,越过这高墙,飞到母亲身边,飞到那广阔天地中去……
“小姐……”桃花看着她单薄而倔强的背影,以及那眼神中流露出的、近乎贪婪的自由渴望,心中酸楚难言,只能低低唤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秋风拂过,带来远处市井隐约的喧闹,更衬得这高阁之上的寂静,如此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