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月华如水，倾泻在朱甍碧瓦的紫禁城上。
今夜，御花园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汉白玉铺就的甬道两侧，宫灯如昼，琉璃盏、琥珀杯在灯火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桂花香、馥郁的酒香，以及名贵女子身上传来的、交织在一起的各式熏香，形成一种奢华而令人微醺的气息。
沈怜星跟在宫寒渊身后半步，踏入这片极致的繁华与喧嚣。
她并非初次经历这等场面，但每一次，那无形的、由权势、窥探与算计交织而成的巨网，都让她感到窒息。
宫寒渊身着玄色织金蟒袍，玉带束腰，身姿挺拔如松，所过之处，喧闹的人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瞬间低伏下去。
无论是身着仙鹤补子的一二品大员，还是珠环翠绕的宗室勋贵，无不纷纷起身，或躬身，或敛衽，口中称着“督公万安”，目光却难以控制地，带着敬畏、探究、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掠过他身后那道纤细的、穿着月白云纹绫锦宫装的身影。
“督公今日肯拨冗前来，真令这中秋夜宴蓬荜生辉啊。”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国公朝服的老者笑着迎上前，语气颇为热络，他是安国公，在朝中地位尊崇。
宫寒渊脚步微顿，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只略一颔首，声音清冷：“国公爷言重。”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安国公脸上多做停留，便继续前行。
安国公脸上笑容不变，目光却顺势落到了沈怜星身上，带着几分长者般的温和审视：“这位便是沈医女吧？果然气质清华。”
他并未多言，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考量，却让沈怜星心头微紧。
她连忙垂首，屈膝行礼，声音尽量平稳：“民女沈怜星，见过国公爷。”
她能感觉到，随着安国公的举动，更多或明或暗的视线，如同聚光灯般，更加密集地投射在她身上。
“啧，不过一个医女，倒劳动国公爷亲自问候……”
不远处，一位穿着玫瑰紫遍地织金缠枝莲褙子的贵妇，用团扇半掩着唇，对身旁穿着湖蓝杭绸宫装的同伴低语，声音不大，却恰好能飘入沈怜星耳中。
“姐姐慎言，”蓝衣妇人看似劝阻，语气却带着同样的轻慢，“没见督公在侧吗？这位沈医女，如今可是督公眼前的‘红人’，前些日子病了，听闻督公连公务都搁置了，亲自过问汤药呢。”
“红人？呵……”紫衣贵妇轻嗤一声，尾音拖长，充满了不言而喻的意味。
这些细碎而充满恶意的议论，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沈怜星只能充耳不闻。
她跟在宫寒渊身后，走向那位于御阶之下，视野极佳，却也最为引人注目的席位。
落座时，她感觉自己的背脊僵硬得如同石块。
案上摆放着赤金盘龙餐具，琉璃夜光杯，以及琳琅满目的御膳珍馐：胭脂鹅脯、水晶肘子、玉带虾仁、蟹粉狮子头……香气扑鼻，然而沈怜星却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
她病体未愈，元气大伤，此刻坐在这喧嚣中心，被各种目光和香气包围，只觉得胸闷气短，额角隐隐作痛。
她强压下喉间的不适，努力维持着端庄的坐姿，脸上挤出一丝得体的、却无比僵硬的笑容，仿佛戴上了一张无形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