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尘先生?”
这三个字落在耳中,凌尘的思绪猛地一顿,眼神下意识地空了半秒。
方才满脑子都是狐妖的异样眼神,紧绷的神经让他短暂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
——他不是人族的凌尘,而是在烬都登记在册、要参加定级赛的“浅尘”。
不过这愣神只持续了一瞬。他很快回过神来,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稳下来。
指尖松开攥皱的衣料,他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随着动作轻轻垂落,拂过地面时带起一丝微风。
他抬手理了理衣领,脸上那点因不安而起的慌乱彻底褪去。
重新换上了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只对着小鼠妖微微点头:“有劳了。”
话音落下,他便迈步跟上小鼠妖的脚步。
步伐重新变得沉稳有力,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格外坚实,仿佛将方才的纠结与疑虑都踩在了脚下。
目光也从之前的游移,变得坚定而冷静,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周身那股内敛的气势渐渐凝聚。
——此刻的他,已将所有心神都收了回来,全然投入到即将到来的定级赛中。
对他而言,这场比赛不仅是获取在烬都立足的资格,更是暂时抛开身份疑虑、证明自己的第一步。
凌尘跟着小鼠妖往前走,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侧的景象。
——昏暗的通道壁上沾着暗色的污渍,偶尔有破碎的锁链垂落,发出“哐当”的轻响。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被脚步声惊得窜进角落,绿幽幽的眼睛在暗处闪了闪。
突然,前方岔路口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像是某种小动物被卡住了喉咙。
凌尘下意识放慢脚步,只见一只翅膀受伤的信鸽扑腾着翅膀,被铁丝网缠得动弹不得,细小的爪子徒劳地抓挠着,羽毛凌乱不堪。
小鼠妖回头催促:“快走吧,这种事见多了,别耽误时间。”
说罢便要继续往前走。
凌尘却停住了脚步,蹲下身仔细打量那只信鸽。
它的翅膀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眼里满是惊恐。
凌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缠绕的铁丝。
铁丝上的倒刺划破了他的指尖,渗出血珠。
他却浑然不觉,直到将信鸽轻轻捧在手心。
“这……”
小鼠妖有些意外,张了张嘴没再说下去。
凌尘没说话,只是用随身携带的布条简单包扎了信鸽的翅膀,将它放在通风的窗口,看着它歪歪扭扭地飞远,才起身跟上小鼠妖的脚步。
指尖的血珠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小鼠妖看着凌尘小心翼翼救下信鸽的举动。
原本带着几分怯懦的眼神里多了些惊讶,随即又化作一丝暖意。
它停下脚步,等凌尘跟上时,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先前的急促也淡了不少:
“先生心善,倒是少见。”
说着,它引着凌尘拐过一道弯,通道两侧的石壁上渐渐出现了斑驳的壁画,画中尽是妖魔对峙的场景。
虽有张力却少了几分血腥,透着几分江湖气。
小鼠妖用爪子指了指壁画:
“这角斗场有些年头了,壁画上记的都是早年的赌斗。
您瞧那边,画的是三百年前‘裂山熊’与‘毒蝎王’的赌斗,当年赢的一方可是拿走了对方半座药园呢。”
它顿了顿,又补充道:
“定级赛的斗台是圆形的,周围有三层看台,最底下是下注的赌徒,中间是些小贵族,最上面的包厢……那是皇族和大贵族才能去的地方。”
说到“皇族”二字时,小鼠妖的声音压低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敬畏。
穿过一道挂着锈迹铁帘的门,前方隐约传来吆喝与叫好声。
小鼠妖侧过身,让凌尘先走,又道:
“定级赛说白了就是赌斗,一般不会有性命之忧,输了最多赔些彩头,伤筋动骨都算重的。
但您得小心些,要是遇上那些嗜杀的妖魔就麻烦了。
他们才不管什么规矩,红了眼连裁判都敢撕,之前就有个新人被活活啃掉半只胳膊呢……”
它抬爪擦了擦鼻尖,声音里带着点后怕。
“不过先生看着气度不凡,想必能应付得来,定能顺利过关。”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通道尽头,一道厚重的铁门挡住去路。
小鼠妖伸手在门边的凹槽里按了一下,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打开,露出后面光亮刺眼的斗台与喧嚣的人群。
它侧身让开,对着凌尘微微躬身:
“先生,到了。
您的对手应该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祝您……旗开得胜。”
凌尘踏入斗场的刹那,周遭的喧嚣如潮水般将他包裹。
圆形斗台的暗红色软垫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污渍,混着尘土散发出复杂的气味。
他下意识地环望四周,看台上的景象瞬间涌入眼帘。
前排的妖魔最为亢奋,几只青面獠牙的野猪妖正用粗糙的爪子拍打着栏杆。
唾沫星子随着嘶吼溅到前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像是在催促一场血腥的盛宴。
稍远些的位置,几只狐妖摇着蓬松的尾巴,媚眼如丝,却在对视时闪过一丝算计。
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掂量着押注的赔率。
更高处的看台上,蛇妖盘在柱子上,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吐着信子的动作里藏着审视;
狼妖则交头接耳,利爪在石栏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眼神里满是嗜血的渴望。
角落里,几只兔妖瑟缩着挤在一起,红眼睛里蓄着惊惧。
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瞄斗台,像是既害怕又被某种力量吸引。
最上层的包厢里,隐约可见几只身形庞大的妖魔。
他们慢条斯理地晃动着酒杯,金色的酒液随着晃动溅出几滴,落在华贵的皮毛上也毫不在意。
目光扫过斗台时带着俯视的漠然,仿佛眼前的厮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码。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嘈杂,看台上瞬间安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哄笑。
——原来是一只猴妖故意扯掉了旁边羊妖的羊角装饰,引得周围一片哄闹。
凌尘收回目光,掌心已沁出薄汗。
这看台上的众生相,有贪婪,有算计,有惊惧,有漠然,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斗场笼罩得密不透风。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腰间的短刀,知道这场较量,不仅是与对手的比拼,更是要直面这满场的欲望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