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也收起了斧刃上的寒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沙地上瞬间蒸发。
他望着狐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却依旧沉稳:
“你的本命幻术,比传闻中强,尤其是引动恐惧的手段,很棘手。”
“彼此彼此。”
狐妖抹掉嘴角的血,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胸口的血迹已洇透了青袍,
“你的冰水术,倒是比记载里更精妙,尤其是那手‘冰棱锁喉’,藏得够深。
若不是我反应快,刚才就成了你的斧下亡魂。”
第三轮交锋,两人都已卸下所有伪装,将压箱底的本事尽数亮了出来。
狐妖的藤术与幻术交织,诡谲多变,每一招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
凌尘的冰水二法配合无间,刚柔并济,看似沉稳,实则每一步都藏着算计。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藤蔓燃烧后的焦糊味。
地面布满纵横交错的冰痕与藤蔓的残根。
每一道痕迹都在诉说着这场较量的激烈与凶险。
而远处观战的妖魔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这场耗时最久的死斗,真正的胜负,才刚刚开始。
午后的日头斜斜切过穹顶,将场中两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沉,投在沙地上,像两柄对峙的兵器。
狐妖扶着石壁艰难喘息,胸口的血迹顺着衣料的纹路往下淌,在沙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手臂上的图腾光芒已黯淡大半,显然精血耗损过巨。
但他琥珀色的眼睛里仍燃着不肯认输的火,指尖悄悄摩挲着木杖顶端的绿珠。
——那是他最后的杀招“万藤噬心”,需以妖丹为引,发动后虽能召出万条毒藤瞬杀对手,自己也会修为尽废,形同废妖。
凌尘立在场地中央,木斧斜拖在地,斧刃上的冰碴正一点点消融,化作水珠顺着刃口滴落,在沙地上砸出细小的坑。
他看着狐妖紧绷的肩线,看着对方下意识往左侧偏的步法,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克己的牛皮本子里记着,这狐妖幼年时被猎妖人设过陷阱。
左后腿受了不可逆的旧伤,每次急转或发力时,总会比右侧慢半息。
而他午后犯困时幻术会迟滞的破绽,此刻在烈日长时间炙烤下,想必更甚。
“不必再耗了。”
凌尘的声音在空旷的角斗场里格外清晰,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压下周遭的嘈杂。
“你的燃藤术需精血催动,此刻精血已耗七成;
本命幻术被破,神魂受损;
连维持分身术都难以为继,何必硬撑?”
他缓缓抬手,掌心凝聚的水汽不再是散漫的雾。
而是凝成一柄通体剔透的冰剑,剑刃薄如蝉翼,映着日光,亮得有些刺眼。
“认输吧,留条性命,或许还能再见你那幼弟。”
狐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咳得身体都在颤抖:
“你当我是那些贪生怕死之辈?既是死斗,要么赢,要么死,哪有认输的道理。”
他猛地将木杖往地上一拄,绿珠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
周身的空气都开始剧烈震颤,沙地里的断藤残根疯狂蠕动,像要挣脱地心的束缚,随时准备破土而出。
凌尘眼神微凝,脚下却未动分毫。
他早已算准狐妖会用这招。
——以对方此刻的状态,除了孤注一掷,别无选择。
就在绿珠光芒最盛、万藤即将破土的刹那,他突然动了。
左脚在沙地上重重一跺,一道三尺厚的冰墙“轰”地拔地而起,恰好挡在自己与狐妖之间,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
而他的人已借着冰墙的掩护,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掠出。
木斧收在身后,右手的冰剑却蓄势待发,目光死死盯着狐妖左后腿的位置。
狐妖的“万藤噬心”终究慢了半息。
无数带着倒刺的毒藤穿透冰墙,却扑了个空,尖锐的藤尖卡在冰缝里,一时抽扯不出。
他心头猛地一沉,想转身追击,左后腿的旧伤在急转时突然传来钻心刺痛,身形不由自主地滞了滞。
——就是这致命的半息破绽。
凌尘已欺至近前,冰剑没有刺向心口、咽喉这些要害,而是精准地挑向狐妖握杖的手腕。
“铛”的一声脆响,木杖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着落在远处的沙地上。
绿珠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一颗失去光泽的石头。
狐妖还想后退,凌尘的木斧已横在他颈侧,斧刃的寒气顺着皮肤钻进毛孔,冻得他脖颈发麻,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你输了。”
浅尘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目光平静地落在狐妖左侧的后腿上。
——那里的衣料已被冷汗浸得发皱,紧紧贴在腿上,勾勒出旧伤的轮廓,显然旧伤已彻底复发。
狐妖看着颈侧泛着冷光的斧刃,又看了看远处滚落在地的木杖,突然惨笑一声:
“是我大意了
……竟不知你连我左腿的旧伤都摸清了,这场较量,是我输得彻底。”
他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却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只是挺直了脊背,像一株不肯弯折的野草:
“动手吧,给个痛快。”
凌尘没有犹豫。
木斧挥落的瞬间,他手腕微微偏了偏角度,斧刃切开的不是脖颈,而是狐妖心口处的衣袍。
那里,一枚打磨得光滑的小玉坠正贴着皮肤,玉坠上刻着个小小的“狐”字。
——克己的本子里写着,这狐妖总把幼弟送的礼物贴身戴着。
每次厮杀前都会摸一摸,临死前或许会想再看一眼。
狐妖的瞳孔在最后一刻猛地收缩,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一口血沫。
身体软软倒下时,他的手指还保持着伸向心口的姿势,指尖距离那枚玉坠不过寸许,仿佛想再碰一碰这唯一的念想。
凌尘收斧而立,木斧上未沾半滴血,只有一层薄薄的水汽在刃口凝结。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狐妖,又看了看自己干净的双手。
指尖那层因灵力催动而凝结的薄冰,正在阳光下慢慢融化,留下微凉的湿痕,顺着指缝滴落。
看台上爆发出稀疏的喝彩,夹杂着赌徒输钱后的咒骂与抱怨,乱糟糟地混在一起。
没人注意到,凌尘转身离场时,靴底刻意避开了狐妖流出的那滩血。
——不是怜悯,只是为了不弄脏鞋履,毕竟接下来还有更凶险的厮杀在等着他。
这场死斗,从始至终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算计。
他要的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胜负,而是毫发无伤地通关,走到最后。
午后的风卷着沙粒,吹过狐妖渐渐冰冷的身体,也吹过凌尘玄色的衣袍,将衣摆掀起一道利落的弧度。
角斗场的铜钟再次敲响,厚重的声响宣告着第一场对决的终结。
而属于胜者的路,还在前方延伸,路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染着未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