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重裔忍不住笑骂道:“我可去你的吧!要真有这本事,你怎么不早给我掐算掐算,哪天能闲到做个富贵王爷,也不上朝,也不当差,躺着花钱都花不完?”
青竹得意地耸耸肩,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事儿嘛,天机不可泄露。”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轻轻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不过说正经的,我可不是瞎蒙的。你想想,楚州守着运河口,又是前线。按理说知州必是老成持重,深谙军事之人。再天资聪颖,二十出头的年纪是不是也太年轻了。”
石重裔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嗯,确实有道理。”
青竹接着道:“二十出头,能做到一方大员也不是没有。我还见过一个。”
“谁啊?”
“开封府尹,剡王殿下!”青竹没好气道。
“我啊,”石重裔挠挠头道,“我那是给官家强行摁倒这个位子上的。我哪里能管一个开封府。”
“但你身份尊贵啊,一国亲王,又是官家的儿子。”青竹说道,“况且这个世子殿下本来就没想藏着身份,迎接的时候用的就是本名,徐瑶徐伯玉。你出使之前没跟礼部打听打听南朝的情况么?”
石重裔苦着脸说道:“礼部、吏部都是桑维翰的人,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哪像你有整个冯相爷的班底任你调用。唉,我也无意跟重贵哥哥争大位,有时候真想把身上差事都卸了,老老实实回府做个富贵闲人。”
青竹见他面露愁色,调侃道:“你啊,就是想得太多,瞻前顾后。要不咱们回去问问澄言大师,看他能不能给你念段经文,开个光什么的,说不定就能给你整开悟了。不过你可别真看破红尘出家了。以后喝酒吃肉少了一个好兄弟。”
石重裔被他这一打趣,心情稍稍放松,摇头笑道:“你就别贫嘴了。既然已经领了这个差事,咱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青竹点点头,正色道:“不错,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尽力而为,其他的交给天命吧。”他又笑道,“不过嘛,真要闲下来了,你可得请我喝顿好酒,算是犒劳我这劳心劳力的道士。”
“好啊,回了开封咱们到樊楼一醉方休!”石重裔哈哈大笑,心情总算轻松了些许。
送走了南唐王太子徐瑶,云婵和司裴赫两姝也从房内走了出来,司裴赫刚刚扒着窗缝把院子里的情况都看了清楚,她对马匹生意上的事情心知肚明,只是好奇青竹怎么用石子一直砸那位藏在暗处的护卫。
青竹见小裴姑娘凑到自己身边问这个,石重裔也是一脸好奇,他摸了摸鼻子说道:“这南唐王太子身边张罗了不少鸡鸣狗盗之辈。刚刚澄言听到有四个人,门口只站了三个,那肯定有人藏了起来。我就先用鹅卵石来了一个敲山震虎。没想到那货还挺硬气,掉下来居然一声不吭。”
“然后你就用石子砸他,我听那石子破风之声啾啾作响,打在人身上多疼啊。”司裴赫抽着冷气说道。
“绿林道有规矩,夜入民宅,不能出声,”青竹浑不在意的说,他又朝院外的几株大树上分别弹了几粒石子。这次没有掉下人来,而是惊起满树宿鸟。
“为啥不能出声啊?”司裴赫也是喜欢听这些古里古怪的江湖传闻,还是仰头瞪着大眼睛瞅着青竹。
青竹看着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心情大悦,也没有不耐烦,挠挠头解释道:“根据唐律疏议,夜入民宅,如果不发出声音,则算作行窃,抓到了最多退赃,打板子也就放了。若是发了声,哪怕只叫了一声,也算入室抢劫。往大了说得掉脑袋。所以这帮绿林道的定了这个规矩,但凡晚上入了宅,打死也不发出声音。”
司裴赫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就不停用小石头砸他,看他出不出声,太损了。”
云婵乃是国师家千金出身,并未行走于江湖,听着这些江湖规矩也觉得有趣,一起声讨青竹道:“就是啊,师弟,你这招打的人连疼都不敢喊。”
青竹摸摸鼻子道:“规矩也不是我定的,我就出手试探试探。再说了,这家伙学艺不精,给人发现了行藏,挨点打,算是替他师父教育他了。我可没下死手。”
钦差大人石重裔倒是站在青竹这边道:“管他什么人,夜间鬼鬼祟祟窥视钦差行馆,本身就是大罪。更何况我们院子里还有女眷。给他一点苦头吃吃也是应该的。”
青竹又往里更深想了一层,道:“堂堂王太子,怎么还要学那孟尝君,招揽这么多江湖人物?他老爹最信赖神霄派,他自己居然还要用绿林道。这对父子真有意思。”
几人聊了一会闲天,确实天光不早,又跟南朝两拨人斗智斗勇了一晚上,都已困乏,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几人睡到中午才缓了过来,商议了一下时间,决定明日再出发,路上时间放宽松些,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到达金陵城即可。
第三天,清晨。官船沿着淮河缓缓驶出楚州,河水碧绿如翡翠,映衬着两岸的青山绿水。
此时正值八月上旬,渐渐有了些秋意,微风拂面,带来一丝清凉。河岸的柳树垂下长长的枝条,仿佛要亲吻水面,随风轻轻摇曳。
运河河道平缓,船桨轻轻划动,水面泛起细小的涟漪,倒映着天际的流云与两岸的秋景。
一路行来,两岸村落星罗棋布,稻田金黄,已近收割时节。农夫们忙碌地在田间劳作,偶尔抬头望向官船,满脸好奇。
远处南方特色的低矮丘陵连绵起伏,山脚下的竹林茂密,林间偶有白鹭飞起,在清澈的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河边的农舍旁,树上坠满了沉甸甸的果实,正是即将丰收的季节。
河岸上,渔民的竹筏悠然漂浮,渔歌声声,青竹看着乡间田野的景色,闻着空气里清新的水气,心神舒坦,全身松弛,渐渐体会到一丝化神返虚的奇妙。
徐瑶倒也是守信,一路之上他的官船始终在前领航,给青竹一行人带来不少方便。沿路的所有河关路卡一律放行,至于其后跟着的所有货船,也无税吏敢上船核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