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听了相国这番言论,眉头微微一皱,思索片刻,缓缓道:“师叔祖远道而来,明面上说是看望太清一脉,实际上,若真是为了南汉之事,也该去杭州找师叔闾丘葆真,就算与闾丘师叔不熟,那也应该去崂山找师父啊。跑到汴梁来找我,我手上有什么筹码要老人家如此折腾?”
“那你自己想啊?七十多的老头子跋山涉水来找你,图个啥?”冯道好整以暇,端着冰镇的绿豆汤美美灌了一大口。
青竹瞅了瞅眼前这位相国,看到冯道胸有成竹,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暗想:八成就是为了搭上天下相国这条线。
盘算了一下,青竹心中有了数,说道:“那八成师叔祖是冲您老来的。”
“哦,何以见得?”冯道半靠在自己的坐榻上故作高深的反问道。
“别装蒜,想想也明白,吴越国明面上是钱元瓘称王,实际上您是背后大东家。”青竹有些鄙视冯道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德行,毫不掩饰的揭穿道,“扞海石塘到现在欠你的帐没还完,钱元瓘有什么大动作,不得听您老的意见?”
“些许阿堵物,老夫并不是十分在意。”冯道索性装到底,摆了摆手,装作兴趣寥寥。
“整条大运河可是控制在您老手里吧,”青竹指着自己鼻子说道,“一赐乐业人帮您打理整条河上的生意,我带着舰队保驾护航,这总不能是假的吧。”
“汴梁几十万人口的大城,不得靠着运河保持生计,老夫也是为了苍生百姓,”冯道懒洋洋的说道。
“您就别装了,”青竹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继续说道,“这次为了给陈抟老头采购海带,我这才弄明白,为什么运河舰队里面有海船做训练舰。还是特意从北七州调来的,规格式样和我在刘家港看到的长乐号如出一辙。”
青竹顿了顿继续说道:“往来的航行日报我也看了,运河舰队在北七州居然还有自己的海港,地址是你挑的,古称叫三岔河口,现在叫相津。取这个名字,还是某人得意洋洋说什么,此地港口甚好,南北运河和海河交叉口,取相国渡津之意。真真好不要脸。”
“这叫什么话,这个名字取得不比三岔河口强多了。”冯道对自己的取名实力是非常有自信的。
青竹没理冯道的抗议,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从相津港(今天津),到即墨港,到刘家港,再到杭州钱塘港,以及最南端的明州港(今宁波),中原这边的大海港都连成一线,再配合着大运河。天下的航运,都给您老垄断了啊。”
冯道假意谦让道:“这话说的,什么叫垄断,杭州港,明州港是钱元瓘的,即墨港和刘家港都是你师父名下的,迟早都是你的。老夫只有一个相津港,没那么贪心。”
“哪个港口不是唯您马首是瞻。说的好听。”青竹继续不屑的指出老相国这种惺惺作态,令人发指。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总是要翻老夫家底,出家人整日里算计人家产。你倒是说说,你这个师叔祖过来所谓何事?”冯道挥了挥手,不就此问题继续掰扯。
听了冯道的问题,青竹从冯道的书架里寻摸了片刻,找到闽越一地的舆图,摊在书桌上仔细看了看,指着闽地说道:“闽越一地,山多林密,自古陆路难行,境内能看得上眼的就是两个港口,一个泉州,一个福州,泉州在南,当是南汉国眼中的禁脔。福州在北,吴越国想要吃下去,也得跟您老请示一下吧。”
冯道点点头,没说话,没否认就是默认了。
青竹接着说:“这次临时下江南,带着舰队武装游行了一番,算是散了散威风,所过之处,未见到比我部斗舰更强的战船,唯独在刘家港看到了长乐号。您说您也是,弄个海船,非得用自己名字命名。招摇不招摇?”
冯道对青竹这种夹枪带棒的攻击早就免疫了,说道:“少扯这些没用的,另外还有一艘姊妹舰,你是没见到,叫华盖号。这会正从东瀛往回走呢。”
“果然连我师父也没饶了!”青竹一脸无奈,接着说道,“南汉的港口我大概看了一下,从大唐开始,广州港就和林邑做买卖,广州那地界,没有中转港,那些小船,连龙骨都没有,怕是不敢直渡东瀛吧。”
“那是自然,航海不比内河,稍有闪失,船毁人亡。”冯道傲然道。
“所以啊,可怜古稀之年的师叔祖不远万里,还得到汴梁城里拜您老的码头。”青竹似笑非笑的看着冯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被青竹说到心坎上了,冯道老相国指着面前的舆图,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说道:“话说回来,若非看着你师父和你的面子,泉州港的经营权,老夫也不想让出去。”
泉州,素来是闽地的重要港口,虽不如广州港那般历史悠久,却胜在地势适中,水文条件优良。
闽南诸江入海处,潮汐稳定,海口无浅滩暗礁,外有诸多等岛屿作为屏障,能有效抵御台风,算得上是天然良港。大唐盛世之时就被誉为“天下第一大港”,只是此时乱世,商路被限,略显颓势。
青竹又和冯道在舆图上共同推演了一下,南汉国若从陆路出兵,从韶关,过大庾岭,借道江南西道的赣州,这一路兵线太长,补给不易,怕是不妥当。
若是从梅州走,虽然梅州是地处闽、粤、赣三地交汇,但是地势北高南低,而且武夷山还控制在闽越手里,从这里出兵,吃亏吃大了,怕是只能做一路佯攻。
最后看海路,不论是直接从珠江口出发,还是囤水师到潮州港,海上自然是一片坦途,只要日子挑对了,海上水师可以直扑泉州,最为方便快捷。
一老一小在舆图上玩起了兵棋推演,冯道去不得前线,只能在地图上过过干瘾,倒是青竹分外用心,把南汉国的几个港口和闽越的港口地形熟记于心。
两人正玩的起兴,忽听书房外管家冯福通报道:“回禀老爷,剡王殿下带着吴越国使者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