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从营区宿舍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丝丝的潮气。
沈栀意洗完澡，头发还没全干，她就窝在被子里，只见她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聊天框里停留在她半小时前打下的“向羽，跟你说个事”，后面跟着一串被删除的草稿，连她自己都数不清改了多少遍。
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好久，昨晚酒吧的画面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
亮片裙蹭过舞池地板的触感，袁野偷偷举着手机的小动作，还有向羽白天电话里那闷闷的语气……
沈栀意越想越慌，怕向羽觉得她不稳重，更怕他误会自己和袁野。
虽然他们是假扮情侣骗爷爷，向羽也知道，但是他那别扭的性格一定会多少的不开心。
“要不先不说酒吧，先说袁野偷拍？”只听沈栀意小声嘀咕着。
随即手指在屏幕上敲下“袁野昨天手欠，拍了我跳舞的视频发给你……”，刚要发送，又觉得不妥。
没说去酒吧，这视频哪来的？
想到这沈栀意又赶紧删掉，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枕头里，此刻她有点后悔昨晚没及时看手机。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向羽”两个字，沈栀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手忙脚乱地接起。
“喂？”
电话那头很静，只有细微的海风声。
她知道，向羽肯定又在宿舍窗边，那里能看到海。
过了两秒，才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嗯，我那个……刚结束夜训。”
“哦！夜训累不累啊？”沈栀意赶紧找话题，语速都快了些。
“我们今天下午搞战术对抗，我和袁野一组，赢了三次呢！赵教官还夸我们配合得好……”
沈栀意絮絮叨叨地说着训练的事，连张阿姨给的麻花有多脆都提了，目的就是想让此刻两人间的气氛轻松点，可尽管如此她心里的石头却一直悬着。
向羽在那头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嗯”“挺好”，没有打断她。
沈栀意能想象到此刻他的样子：靠在窗台上，眼神落在远处的海面上，虽然话少却肯定听得很认真。
等她说完，电话里又静了几秒，向羽才开口说道，“今天……没……再出去吗？”
沈栀意的心“咯噔”一下，知道他还是在意昨晚的事，索性心一横，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那个……向羽，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昨天我没接你电话，是因为……我和袁野去酒吧了。”
她停顿了一下，赶紧补充道。
“就休假期嘛，之前在袁野爷爷家气氛有点闷，我们想放松一下，就去了一会儿，没喝多少酒，就跳了跳舞，然后就回去了。
袁野他……他偷偷拍了我跳舞的视频发给你，你那个……别在意……他就是手欠，我已经骂过他了！”
沈栀意很自然的把责任往袁野身上推，随即语气里满是懊恼，甚至还坏心眼的打算靠撒娇试图哄一哄向羽。
“我知道那个休假期间，疯玩酒吧有一点点，一点点点点不好，然后没接到你电话，那个……我以后少去好不好……”
电话那头，向羽靠在冰凉的窗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
听着她带着点急切的解释，还有那明显讨好的语气，他眼前又浮现出视频里的画面。
她穿着亮片裙，在灯光下笑着跳舞，像团小火焰，鲜活又耀眼。
其实下午看到视频时，向羽心里还是有点闷。
不是气她去酒吧，是气自己没能陪在她身边，还得通过别人的视频，才看到她那样不一样的样子。
但现在听到她主动解释，甚至说“以后少去”，那点闷意就像被海风刮走似的，散得干干净净。
只见他沉默了几秒，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说道。
“嗯，知道了。注意安全就好，你不用刻意改……”
说着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休假的时候，你去放松很正常。”
沈栀意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心里的石头“咚”地落了地，嘴角忍不住上扬。
“真的吗？你不生气啦？”
“没生气。”向羽的声音里突然有些别扭的生硬感，他使劲绷着不想让沈栀意听出来他在意她而笑话自己。
“知道啦！”沈栀意的语气瞬间轻快起来，又跟他聊了会儿兽营的事，问王博刘江最近有没有犯傻。
直到宿舍熄灯号响了，两人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挂之前沈栀意还不忘叮嘱。
“你训练别太累，记得按时吃饭！”
挂了电话，向羽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指尖在“沈栀意”三个字上轻轻碰了碰，嘴角勾了个浅淡的弧度，才转身回了宿舍。
宿舍里，王博和刘江正窝在被子里，借着手电筒的光吃零食。
他们俩从沈栀意进兽营那天起，就看着她和向羽互相试探，一路嗑到现在，堪称“羽意cp”的头号站姐。
刚才向羽在窗边打电话时，两人就竖着耳朵听。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看向羽的表情从“冰山脸”变成“软下来”，就知道肯定是沈栀意哄好了。
见向羽回来，王博赶紧把薯片塞进被子里，压低声音的和刘江说道。
“真行啊！沈栀意一打电话，羽哥这低气压总算散了！”
刘江也跟着点头，随即小声说道“羽哥这病啊，就得沈大夫治！”
而另一边，沈栀意挂了电话，心情好得不行，随即她哼着海军军歌收拾东西起来。
等她收拾好想躺下休息会儿时，宿舍门突然被“咚咚咚”地敲响，声音急促得像有急事。
“谁啊？这么晚了。”沈栀意疑惑地起身，披了件外套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袁野。
只见他的脸色难看地像乌云罩顶，眼神里没了平时的嬉笑，满是凝重和焦躁。
“沈栀意，咱俩酒吧疯玩的事，漏了！”袁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沙哑。
沈栀意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睡意全无，一股不祥的预感攥住了心脏，随即她又迅速冷静下来，把袁野让进房间。
“进来说。怎么回事？”
袁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点开几个网页链接和社交媒体帖子，递到沈栀意面前。
“你看……咱们昨晚去酒吧的事，被人发到网上了！”
沈栀意接过手机，屏幕光映在她脸上，她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第一个网页是本地的资讯平台，标题赫然写着。
《惊爆！陆军特种兵休假期间酒吧热舞，军纪何在？》，下面配着两照片。
第一张是她和袁野在舞池里跳舞的侧影，虽然戴着墨镜，但身形和衣服一眼就能认出来。
第二张是袁野举着酒杯的样子，角度刁钻，刚好拍到他的侧脸。
她往下滑，另一篇帖子的标题更刺眼。
《是纪律松弛还是特权横行？深扒酒吧热舞男女兵背景》，里面不仅有一段十几秒的视频。
正是她和袁野在舞池里互动的片段，还配了煽动性极强的文字。
“作为军人，休假期间出入娱乐场所，衣着暴露，行为放纵，不仅损害军人形象，更质疑其背后是否存在特权庇护……”
还有几个社交媒体大V转发了这些内容，评论区已经炸了锅。
有人骂“不配当军人”，有人猜“肯定是走后门进的部队”，甚至还有人开始扒他们的部队番号，说要“向纪检部门举报”。
沈栀意看着手机的眼睛瞪的老大，她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明明已经让老板撤了易拉宝，删了照片，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内容流出去？！
“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怎么会有这些照片和视频？”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的看着袁野。
“还能怎么回事！肯定是昨晚那些围观的人拍的！现在的人，见了点新鲜事就往网上发，根本不管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袁野的语气里满是懊恼和愤怒，还有一丝无力。
“我刚才睡前刷本地论坛，看到有人发帖子，一开始以为是小事，点进去才发现已经被转疯了，几个大V都下场了……”
沈栀意看着那些恶毒的评论，心里又气又委屈。
他们明明是在休假期，穿的是便装，去的是合法经营的酒吧，只是跳了会儿舞，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怎么就成了“行为放纵”“损害军人形象”了？
可她也清楚，军人的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被放在放大镜下。
这些帖子一旦发酵，不仅会影响他们个人，还可能牵连到陆军和海军的声誉，甚至让袁爷爷和部队领导为难。
“怎么办？”沈栀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删帖还来得及吗？我们要不要跟领导汇报？”
袁野靠在衣柜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有些烦躁的样子。
“删帖肯定来不及了，已经传得太广了。汇报……肯定要汇报，但后果……”
袁野说着忽然抬头看向沈栀意，语气里带着愧疚。“沈妞妞，对不起啊，要不是我……”
“跟你没关系！”沈栀意立刻摇头，走到他身边语气坚定的说道。
“是我也想放松一下了，这不能怪你。”
话是这么说，可两人都知道，这件事的主动权不在他们手里。
舆论一旦起来，就像脱缰的野马，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他们能做的，只有等着部队调查，接受处分。想到这两人对视一眼，最初的短暂慌张和气愤过后，他们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袁野嗤笑一声，揉了揉鼻子。
“这帮人真是闲得蛋疼。休假出去放松一下也能上纲上线。”
而沈栀意则把手机还给他，耸了耸肩道。
“意料之中，拍的人那么多总有几个手快的。算了，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作为各自部队里堪称眼珠子的宝贝尖子兵，他们太清楚军队的纪律和舆论的威力了。
他们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往严重了说，背个处分、记过甚至更严重的处理都有可能。
毕竟，军人的身份特殊，任何时候都需要注意影响。
但是，这两人骨子里都是天生的乐观派，有着一种“事儿越大越无所谓”的心理素质。
只见袁野满不在乎地靠在门框上，“反正老子行的端做得正，休假时间没穿军装，没违法乱纪。
就是跳了个舞，能怎么着？最多写检查、通报批评，还能把我开了不成？”
沈栀意也点点头，语气轻松的说道。
“就是。大不了就是挨顿批，加强学习呗。反正训练照常，该干嘛干嘛。愁眉苦脸也没用。”
她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让领导觉得咱们心理素质过硬，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行了，天塌不下来。”袁野摆摆手，继续说道。
“睡觉睡觉，明天还得训练呢。”
袁野离开后，沈栀意关上门，重新躺回床上。
她想了想，还是没打算把这事告诉向羽。
向羽在兽营，那边管理训练更严格，知道了除了让他干着急担心之外，也没什么用。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格外踏实，仿佛那些甚嚣尘上的报道和议论与他们无关一般。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照常响起。
沈栀意和袁野准时出现在训练场，二人精神饱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训练间隙，偶尔有其他队员投来探究或好奇的目光，两人也完全无视，该说说，该笑笑，心态好得令人咋舌。
带训的赵教官看着他们俩，眼神比以往更加复杂。
他显然也知道了风声，看着这两个惹了事却跟没事人一样的宝贝疙瘩，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风波似乎已然掀起，但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却选择了一种最淡然的态度去面对。
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