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王熙凤坐下抿了口茶: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湘云闻言蹙眉:二嫂子别笑话人了,我这副模样哪有什么喜事可言!
王熙凤搁下茶盏:这事儿还真不小。我问你,若将你许给珺哥儿,你觉得如何?
湘云先是一愣,继而双颊绯红,跺脚道:呸!二嫂子如今越发没正经,专拿我寻开心!
王熙凤收起笑容:云丫头,嫂子可不是说笑。老太太原想让你配宝玉,可因着那些闲言碎语,二太太死活不肯。老太太思来想去,觉得不如顺水推舟。这般你既能常伴老太太跟前,又能留在她眼皮底下,岂不两全?
湘云只觉面上火烧,想起贾珺的相貌,声如蚊蚋:这事哪有这般容易...林姐姐那头...
王熙凤见她这般情状,抿嘴笑道:云丫头这是愿意了?
湘云低头绞着帕子:二嫂子...
王熙凤见状拊掌大笑,直到见湘云要恼,才道:我刚从林妹妹处过来,你说她应是不应?
话音未落,迎春与邢岫烟已围上来道喜。湘云嘤咛一声,躲进内室再不出来,引得三人笑作一团。
待王熙凤将此事禀明贾母,老太太欢喜道:这下我可算放心了。正好一月后让云丫头和宝丫头一同过门。
凤姐心下明了贾母是担忧湘云因后入门而被宝钗压过,暗思宝钗终究是先定下的姻缘,论次序也该在珺姑娘之前,况且珺哥儿府里本也不讲究这些,便笑应道:我这就去与颦儿商量。
宁国府内院。
黛玉听罢轻蹙眉头:果真如此吗?
宝钗温声道:按老太太的意思办便是,这些虚礼原不必计较。
黛玉却道:不妥。没有规矩终不成体统。虽说咱们家不计较这些,但该守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这事须得与云妹妹分说明白,免得日后因这些琐事生分了姐妹情谊。我的意思是以我为尊,次则为宝丫头,之后方是云丫头。
凤姐笑答:颦儿放心,这是老太太疼惜侄孙女的缘故。我定当细细说与云妹妹知道。
黛玉颔首道:既这么着,就让宝丫头和云丫头同日出阁,届时摆几席酒好生热闹一番。
凤姐闻言笑道:既这么着,我这就去找云妹妹。说罢转身离去。
湘云许给贾珺的消息传遍两府,探春、惜春、宝琴都来贺喜,闹得湘云只得躲在紫菱洲内室不敢露面。
** 里。
宝玉听闻湘云也要给贾珺作妾,心中郁郁。从前园中姐妹们都绕着他转,自贾珺来后却变了光景,不由叹道:这样好的姑娘家,怎甘为人妾室!
袭人劝道:二爷,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强求不得,且宽心些。
麝月在旁暗自思忖:都围着你转就是好的?平白耽误人家女孩儿青春。不知晴雯茜雪在宁国府过得如何,改日该去瞧瞧,倒是那两个有福气的。
宝玉摇头不语,径自进内室歇着。袭人忙跟了进去,麝月见了,嘴角泛起一丝讥诮。
荣庆堂内。
王夫人进里间对贾母道:老太太,我给宝玉相看了户好人家的姑娘,请您帮着拿个主意。
贾母闻言顿时精神起来,从榻上起身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王夫人含笑说道:正是那户部登记的皇商夏家,那姑娘我亲眼瞧过,模样确实出众,与宝玉也算般配,老太太觉得呢?
贾母闻言顿时不悦,心想刚断了薛家亲事,转眼又找来个夏家,怎么总盯着商贾之女。这样的门第
怎能配得上宝玉?将来可是要承袭爵位的。便沉声道:老二媳妇,宝玉日后袭爵却娶个商贾之女,就不怕被人笑话?
王夫人轻叹:老太太也知晓宝玉在外头的名声,哪户高门嫡女肯下嫁?若找个微官之女,倒不如夏家实惠。横竖宝玉尚未袭爵,待日后承袭时,这事早被人淡忘了,您说呢?
贾母想起宝玉那些劣迹,又是将姊妹诗作外传,又与戏子纠缠不清,只得叹道:这事你们夫妇商议便是,老身不管了。
王夫人喜形于色,匆匆离了荣庆堂,直奔贾政书房。
梦坡斋中,贾政见夫人满面春风,笑问:夫人这般欢喜,莫非有喜事?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总算松口了,说只要老爷应允,宝玉的亲事便可定下。原来她早与贾政通过气。
贾政仍迟疑道:给宝玉定商户之女是否妥当?到底是要袭爵的。
王夫人不以为然:纵使找个末品官的女儿,对宝玉前程有何助益?夏家好歹实惠。况且老爷年富力强,说不定宝玉要等几十载才得袭爵,届时谁还记得这些?
贾政眼中精光一闪。夫人话中深意他心知肚明,只是为保君子颜面不便点破。且听闻自己尚有数十年寿数,不由欣然道:既如此,便依夫人之意。
王夫人深知丈夫秉性——向来坐享其成,恶名都由她担。但为眼前利益仍笑道:我想请娘娘赐婚,也好让宝玉面上有光,老爷以为如何?
贾政挥手道:既交由夫人料理,自然都依你,尽管去办便是。王夫人颔首告退。
贾政目送王夫人离开,转身朝赵姨娘的住处走去。
赵姨娘屋内檀香袅袅。
见贾政进门,赵姨娘连忙拉着他坐到软榻上,斟了盏滚烫的香茗:老爷今日怎有空过来?
如今贾政承袭爵位,赵姨娘心底盘算出许多主意。虽不敢觊觎爵位,却盘算着给环儿谋些前程。
前日听说薛家那浑人都得了云骑尉的封赏,更勾得她心头发热。在她眼里,自家环儿再顽劣,也比那薛傻子强百倍。若能让环儿混个官身,她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这般想着,赵姨娘手上力道恰到好处地为贾政揉按肩颈,趁他闭目养神时轻声道:环儿年纪渐长,老爷是否也该为他筹谋前程?
贾政半阖着眼皮:急什么?过两年送他去军中历练便是。不过话说在前头,想要出息就得担风险,战场上刀剑无眼。
赵姨娘心头一紧,转念想到若不拼个前程,将来不过分些家产打发出去,届时再想借荣国府的势就难了。把心一横: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环儿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如让他去挣份军功。
既如此...贾政微微颔首,日后莫要后悔。
赵姨娘指甲掐进掌心:绝不后悔!环儿都十四了,还请老爷早些安排。
次日秋爽斋内。
探春盯着垂头站立的弟弟:你说什么?要去当兵?
贾环心里叫苦不迭,暗骂谁想去送死,耷拉着脑袋嘟囔:都是姨娘见薛家傻子封了官,非要父亲安排我去挣军功...姐姐快帮我劝劝姨娘,我就想安安生生在家里待着...
探春闻言脸色骤变,心道姨娘真是糊涂,这么小的年纪去战场岂不是送死?当即起身往外走。
贾环赶紧追上去,暗自盘算若姐姐能劝住姨娘最好,否则真要奔赴边关受苦。薛蟠那呆子运气倒好,在京中从军还有贾珺照应,这般差事自己自然乐意,可边关常年征战,此去恐怕有去无回。与其送命,他宁愿日后花几千两银子赎身脱籍。
赵姨娘院内。
探春急道:姨娘莫不是糊涂了?环哥儿这般年纪送去边疆,岂不是要他性命!
赵姨娘见素日冷淡的探春竟为弟弟动怒,心头一暖到底是一个娘胎所生,忙拽住她袖子:三丫头别急,娘找人算过卦象,环哥儿此行虽险却无碍,定能立功归来。
探春愈发气恼:姨娘找的何方高人?神京城哪有这等神算?
赵姨娘笑道:说来你倒也认得,正是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她在京城颇负盛名,算的该不差。
探春心下一惊:姨娘当心被人算计。如今老爷承袭爵位,难免有人不愿见变动。姨娘细想,环哥儿这般文弱之躯,哪比得薛蟠那般壮实?况薛蟠有珺哥儿全程照拂才得封爵。
赵姨娘思及此不由慌乱:马道婆与我有交情,断不会骗我。
探春叹息:再深的交情也敌不过银钱开路。这般浅显道理,姨娘向来聪慧,怎反被功名糊了眼?
赵姨娘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
探春果断道:姨娘速去找老爷阻拦。若兵部文书下达,便悔之晚矣!
三丫头在此候着,姨娘这就去。赵姨娘匆匆离去。
不多时,她愁眉苦脸回来。探春连忙追问:可是出了变故?
赵姨娘猛然嚎啕大哭:老爷已派人将环儿的名字递上去了,这下全完了,环儿要没命了!说罢瘫坐在地哭天抢地。
第
探春急得直跺脚,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岂能眼睁睁看他赴死,咬牙道:眼下唯有去求珺哥哥帮忙。
赵姨娘顿时醒悟,如今能救贾环的只有贾珺,连声道:说得对!你快去求侯爷,侯爷仁厚定会出手相救。
探春转身叮嘱垂头丧气的贾环:你在家照看好姨娘,莫让她再生事端,一切等我回来再做打算!她唯恐赵姨娘再找马道婆闹腾,牵扯出王夫人更添乱子。
宁国府内院正厅。
黛玉与宝钗望着手足无措的湘云,既觉有趣又为姐妹们能长相聚而欣喜。黛玉莞尔道:既已行礼,往后云妹妹便是我们宁国府的人了。
湘云涨红了脸连连跺脚:林姐姐和宝姐姐合起伙来笑话人,我不依!
宝钗温言笑道:这哪是笑话?姐妹们永不分离,我们真心欢喜还来不及。
湘云羞得满脸通红,正不知如何应答时,探春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见探春神色惶急,黛玉蹙眉询问:三妹妹遇到什么急事?
探春急促道:林姐姐可知珺哥哥在何处?我有性命攸关的大事寻他。
黛玉即刻命紫鹃往前院寻人,追问道:究竟发生何事这般着急?
探春将赵姨娘受马道婆蛊惑,让贾环投军之事细细道来:此事必与太太脱不了干系。姨娘平日精明,怎会在这事上犯糊涂?环儿身子骨未长成,若去边关岂有活路!
黛玉与宝钗交换眼色,这确是王夫人惯用手笔。探春又道:况且珺哥哥与弘治勋贵结怨太深,环儿若去边关必遭刁难,绝无生还可能!
宝钗安抚道:三妹妹莫急,兵部文书未下就还有转圜余地。待珺弟弟回来撤了环儿名字便是。
黛玉温声劝道:探春妹妹,薛姐姐说的很对,等贾珺回来让他马上去兵部把环弟的名册取回来便是。
没过多久贾珺来到屋里,瞧见探春双眼通红地站着,诧异地问:三姑姑为何这般模样?
黛玉把事情缘由说与贾珺听:赵姨娘受人蒙骗,把环弟送去边关投军。你快遣人去兵部销了环弟的名籍,莫让探春妹妹继续忧心。
贾珺略感意外:竟是政老爷派人送去兵部的名册?见探春颔首,他朗声笑道:环弟年纪尚幼,兵部未必会收录,三姑姑无需过分忧虑。
黛玉轻蹙蛾眉:还是尽快去要回来稳妥。倘若二舅舅打点关系当真入选,到时候就难办了。若真如此,你仔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