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洲治府衙前，车后是穿着整齐的两百兵士。
胡大人微微躬着身在头前引路，脸都快笑的僵硬了。
“一切准备就绪，使者大人请——”
君凰踏出府门，抬眼一看，顿时蹙起了眉。
胡大人心细，察觉到不对劲儿，忙低声道。
“大人，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带两个差役，其他人从哪来回哪去吧！”君凰侧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胡大人还是换一身寻常衣服的好”
“大人，只带两个，若途中...”
胡大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毕竟哪个高官外出不带兵士？万一被刺杀什么的，可如何是好？
使者是陛下亲派，出了岔子，他脑袋都没了。
“胡大人不必担心，本官既能独身前来，便不怕那些，更何况...”
君凰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难不成，胡大人的辖地内有贼人作祟？”
胡大人面上多了几丝尴尬。
“大人说笑了”
“本官可没有与你说笑，放心吧！本官既与你同行，自会护你周全”
胡大人还没反应过来话中意思，那人早已上了马车。
事已至此，他又能怎么办？
只能遣散兵士，招了两个差役，换好衣服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晃晃悠悠前行。
君凰坐于马车主位，时不时撩开车窗帘，朝外看去几眼。
此景落入眼中，胡大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自觉的摩挲着双掌。
掌心潮乎乎的，细汗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若不是冷风吹进车内，额头的细汗都能顺着脸颊滑落。
苓洲是神灵厌弃的地方，他也是朝廷厌弃的官，只是苦了这儿的百姓。
若是使者大人借题发挥，他只能受着。
“胡大人”
“啊...啊？”
胡大人回过神，赔着笑脸。
“使者大人请说，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是外出，使者二字就不必称了，何况本官要在这儿待上几个月呢！”
“不知下官该如何称呼？”
“本官乃凤姓，称凤大人便好”
“凤？”
胡大人有些狐疑。
凤是传说中的神兽，以凤为姓实属罕见。
“苓洲下辖十三座城，人口不足十万，听闻每年上交的税粮亦也少了两成不止”
君凰一出口，胡大人也不再多想，赶忙解释。
“凤大人有所不知，苓洲近一半的土地不能播种，余下的土地虽有产粮，但与其他洲相比，少了许多。
上交税粮后，余下的难以养家糊口，百姓只能到其他洲治管辖处讨生活”
前几个月陛下下令严查富户与底层官员。
苓洲寥寥无几的几个富户名下，愣是没有一亩田地，足以见得苓洲的土地是该有多贫瘠。
“依照我朝律法，百姓去往他处，皆需向官府报备，得官府路引方可，胡大人...”
君凰还没说完，胡大人焦急地开口认错。
“大人恕罪，下官实在是没办法，苓洲的人口已经少到不能再少，下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饿死，若陛下降罪，下官一力承担”
“本官何时要问罪于你？”
君凰来之前就已经拿到了苓洲洲治的所有消息。
胡皓曾得外祖父提携，后被降官到苓洲。
整整做了十一年的洲治，由此也可见此人不是什么同流合污之辈。
胡大人忽的抬头，后觉不对，又慌忙低下。
“下官，下官...”
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位大人，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君凰莞尔一笑，纤细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敲击。
“本官只是想说，待出行过后，将去往他处讨生计的百姓全部召回”
“召回？”
胡大人愣了下，就差将不行两个字写在脸上。
“大人，若是召回百姓，没有收入来源，百姓只有死路一条啊！”
苓洲的百姓全靠向外购粮，没有银钱，如何能买得粮食？
胡大人严重怀疑，这个使者就是来祸害苓洲，给苓洲百姓雪上加霜的。
“本官到此，正是为苓洲百姓而来，胡大人不要着急，待到出行后，便知分晓了”
“可这...”
“嗯？”
君凰随意投去一眼，压迫感十足。
“此行，陛下全权交由本官做主。
意思就是，本官无论是做什么，哪怕陛下不知道，也是合理的”
胡大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
“是，下官明白”
君凰合住双眼，淡淡道：“加快速度，朝落山城去”
差役应答一声，马车的速度逐渐加快。
胡大人憋着一股气，索性合住眼在心中腹诽。
你清高，你了不起。
等陛下问罪之时，看你怎么办！
落山城，是收成最差的，一亩地收成不足一百斤，而且那儿有一处极为宽阔的土地。
只生几根杂草，什么都不能种。
附近的村子十屋六空，多数都到其他地方讨生计了。
想起什么，年过四十的胡大人眼角逐渐溢出泪花。
强力压制心中的悲情，鼻子一抽一抽的。
他能做的都做了，更是去寺庙跪求神灵，夫人亦是日夜向神灵祈求。
明明头顶同一片天，脚踩同一片地，为何苓洲要遭到神灵厌弃？
他不明白，他一点都不明白——
细弱的抽泣声入耳，君凰只当没听到。
哭吧！狠狠的哭一哭。
今日过后，往后的每一日都将是晴天。
苓洲也该摘去那顶巨大的帽子，重新显露于人前。
许久，胡大人胡乱的擦了擦眼泪，吞下喉中哽咽，抬手掀开车窗帘。
一眼望去，植被少得可怜，贫瘠的土地一览无遗。
还能看见三三两两结伴的百姓朝西北方而去。
是渲洲的方向。
若非难以生存，百姓又怎会背井离乡？
年初之时户部清查所有户籍人口，除去外出讨生计的百姓，十三座城池只剩下六万人口。
十三座城，六万人口，简直是讽刺至极。
“唉~”
所有的情绪转变为一声长叹。
似乎是冷风吹刮的厉害，眼睛逐渐泛红，嘴唇不自觉的抖动，连带身子也哆嗦起来。
若非念及车内还有旁人，早已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