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庇克莱歌剧院的混乱,并未因那维莱特的命令而彻底平息,反而在那滩诡异水渍的刺激下,发酵成了更深层次的恐慌。
人们挤在执律庭队员拉起的警戒线外,伸长了脖子,惊恐又好奇地张望着舞台中央那片狼藉与空无,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动。
“人怎么就没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变成一滩水?这、这怎么可能!”
“是魔术失败了吗?还是……闹鬼了?!”
派蒙紧紧抓着荧的胳膊,小脸煞白:
“旅行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女孩子……她真的……融化了吗?好可怕!”
荧眉头紧锁,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与凝重。
她行走诸国,见过无数奇景与力量,但如此诡异、近乎“蒸发”的消失方式,闻所未闻。
这绝非林尼魔术计划中的一环——他脸上那份无法伪装的震惊与茫然足以证明。
这更像是一种……外力介入,一种超乎常理的现象。
就在这时,观众席中,一个带着颤抖和某种恍然大悟般恐惧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少女……消失……只留下一滩水!这、这不就和最近城里流传的那个……那个‘少女连环失踪案’一样吗?!”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对啊!失踪的少女!现场都找不到人,只留下水迹!”
“传说她们都被……被水给吞噬了!”
“难道传闻是真的?!不是意外,是有……有怪物?!”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人们开始用更加恐惧和怀疑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尤其是舞台上的林尼——他毕竟是这场“事故”的直接相关者。
高台之上,芙宁娜将这一切尽收耳底。
最初的惊愕过后,一种强烈的、想要掌控局面的本能,以及维护自己“神明”人设的冲动,迅速占据了上风。
怎么能让恐慌在她的注视下失控?
必须有人来承担责任,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安抚民众!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舞台上脸色依旧苍白的林尼。
(对了!就是他!这个可恶的林尼!要不是他,本神明怎么可能跟愚人众第四席产生瓜葛?)
(对,都是因为他!他的表演出了问题,导致了这场混乱!而且……少女失踪案?多么完美的借口!)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因那滩水渍而产生的、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心悸,重新挺直脊背,脸上浮现出那种惯有的、带着神明威严与悲悯的表情。
她向前一步,来到露台边缘,清脆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剧院,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肃静!我忠诚的子民们!”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荧、派蒙、那维莱特以及惊魂未定的林尼,都瞬间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芙宁娜享受着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她伸出一根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直指舞台上的林尼:
“无需恐慌,也无需猜测!真相,已然昭然若揭!”
“今夜这场以幻戏为名的悲剧,这位少女的离奇消失,其源头,正是眼前这位——林尼大师!”
“他那看似精妙的魔术,不过是掩盖其罪行的华丽外衣!他,就是近期困扰枫丹的‘少女连环失踪案’的真凶!利用表演的机会,行凶作恶,其心可诛!”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一种“神明已然洞察一切”的笃定,瞬间让许多惊慌的民众安静了下来,将怀疑、愤怒、恐惧的目光投向了林尼。
林尼猛地抬头,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冤枉的愤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在芙宁娜那“神圣”的指认和全场目光的压力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派蒙也惊呆了,小声对荧说:
“啊?是、是他吗?芙宁娜她……她怎么这么肯定?”
荧却微微摇头。
芙宁娜的指认太快,太武断,更像是一种为了平息事态而进行的表演,而非基于证据的判断。
她看向林尼,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冤屈不似作假。
就在芙宁娜为自己的“英明神武”暗自得意,以为掌控了局面,正准备继续发表一番“神明审判”的演说时——
一个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她的气场:
“芙宁娜女士。”
那维莱特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芙宁娜身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万丈寒潭,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我可以理解为,”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是你,以水神的名义,对林尼先生发起的正式指控吗?”
“……”
芙宁娜脸上那嘚瑟的、仿佛已经将罪人绳之以法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鸟儿,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指、指控?!)
(正式指控?!需要证据、需要审理的那种?!)
她看清了那维莱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意味——那不是赞同,不是支持,而是警告和质疑。
他在警告她,不要滥用神明的身份进行毫无根据的指认;
他在质疑她,是否有承担“正式指控”所带来的所有法律后果的准备。
她哪有证据?
她只是……只是觉得这样最能快速稳定人心,顺便发泄一下对这个差点选中自己的林尼的不满而已!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意识到,自己差点在冲动之下,跳进了一个自己挖好的、名为“司法程序”的大坑。
如果坚持指控,她将不得不面对那维莱特严谨到苛刻的质询,甚至可能……在法庭上暴露自己的无知与武断。
那太危险了!
所有的得意与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芙宁娜的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在那维莱特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她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悻悻地、极其不情愿地,移开了与那维莱特对视的目光,选择了沉默。
看着芙宁娜这副瞬间偃旗息鼓的模样,那维莱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全场,用他那标志性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口吻宣布:
“既然芙宁娜女士并未提出正式指控,那么,林尼先生目前仅为本案的重要关联者与证人。”
“此次事件的真相,将由执律庭全面接手,彻底调查。”
“在调查结果公布之前,任何未经证实的猜测与指认,均视为扰乱秩序。所有人,配合调查。”
他的话语,如同最终的法槌落下,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指认风波画上了休止符。
虽然没有定罪,但林尼显然已被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
而芙宁娜,则像是打了一场败仗,有些灰溜溜地缩回了露台的阴影中,心里把那维莱特骂了无数遍,却又不得不承认,刚才……好险。
荧看着这一幕,心中明了。
芙宁娜的指控是仓促的,而那维莱特的干预,与其说是在保护林尼,不如说是在维持某种秩序,以及……用一种近乎冷酷的方式,保护着那个容易冲动行事的“水神”。
真相,依旧笼罩在迷雾中,而那滩清澈得诡异的水渍,仿佛一个无声的嘲讽,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