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的火光轻轻跃动,将阿蕾奇诺与林尼低声交谈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皮影戏。
芙宁娜独自坐在软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裙摆上繁复的绣线。
(他们……在说什么?)
(是不是在商量怎么对付我?)
那勺提拉米苏的甜腻仿佛还黏在舌尖,但此刻尝起来却带着一丝不安的苦涩。
她偷偷抬眼望向门廊处,阿蕾奇诺侧着脸,神色平静,偶尔点头。
林尼则带着他惯有的、仿佛能欺骗世界的完美笑容。
(虚伪……)
(全都是演戏!)
就在她内心疯狂吐槽之际,阿蕾奇诺结束了与林尼的交谈,转身走了回来。
林尼则对她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即离开了客厅。
脚步声靠近,芙宁娜立刻挺直背脊,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红茶,假装专注地品尝,仿佛杯子里装着什么琼浆玉液。
阿蕾奇诺重新在她对面坐下,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用那双绯红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最精细的刻刀,仿佛要一层层剥开她华丽的伪装,直抵内核。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芙宁娜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一切。
她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异色瞳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闪烁。
(她……她又要开始了!)
“芙宁娜女士,”
阿蕾奇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感谢您赏光前来。”
(……来了!先礼后兵!)
芙宁娜内心警铃大作。
“嘛……本神明只是体恤下属……呃,是体恤孩子们的心意。”
她试图维持镇定。
阿蕾奇诺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慌的轻响。
“既然如此,”
她话锋一转,红瞳中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作为回报,或许您能解答我一个小小的疑惑。”
(重点来了!)
芙宁娜捏紧了茶杯柄。
“关于水之神的神之心,”
阿蕾奇诺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内容却石破天惊,
“您能否告知我,它此刻……在何处?”
“!”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真的从对方口中说出时,芙宁娜还是感觉像被一道冰雷劈中,浑身血液似乎都僵住了。
神之心!
(她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
(愚人众……至冬女皇的指令!)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窒息。
五百年的坚持,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神……神之心?”
芙宁娜猛地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强迫自己扬起下巴,摆出最傲慢、最无辜的姿态,
“嘛……那种东西,本神明怎么会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自然是存放在绝对安全、唯有神明可知晓的隐秘之地!”
她挥了挥手,试图增加话语的可信度:
“此等关乎枫丹国运的重器,岂是能随意告知他人的?”
阿蕾奇诺静静地听着她的表演,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敲击扶手的指尖停了下来。
“哦?”
她微微挑眉,“也就是说,您知道它在哪儿。”
(!)
芙宁娜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说漏嘴了!)
她赶紧补救:
“本、本神明当然知道!但具体位置,无可奉告!”
“为何?”
阿蕾奇诺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壁炉的火光在她深邃的眼中跳跃,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您是在担心什么?担心我?还是担心……您自己,根本无法掌控它?”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钩子,直刺芙宁娜最脆弱的地方。
(她什么意思?!)
(她在质疑我作为神明的资格?!)
愤怒和委屈交织着涌上心头,让芙宁娜的眼眶微微发热。
“胡说八道!”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神之心属于水神,自然由本神明掌控!你这是在亵渎神明的权柄!”
因为起身太猛,她眼前微微发黑,身形晃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阿蕾奇诺动了。
她快得只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下一秒已经站在了芙宁娜面前,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撑在了她身后的椅背上,将她整个人困在了方寸之间。
(太、太近了!)
芙宁娜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冷的、如同雪松般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火味。
她甚至能数清对方低垂的眼睫。
阿蕾奇诺的红瞳牢牢锁住她慌乱失措的异色瞳,目光锐利如刀。
“那么,告诉我,”
她的呼吸几乎拂过芙宁娜的唇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既然您能掌控,为何在提及它时,您的眼神在躲闪?您的声音在颤抖?您连站都站不稳?”
“我……我没有!”
芙宁娜试图推开她,手腕却被对方看似随意、实则无法撼动地握住。
那冰凉的指尖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您知道的,芙宁娜。”
阿蕾奇诺无视她的挣扎,目光如同探照灯,寸寸扫过她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角,
“您清楚地知道神之心的下落。您只是在害怕,害怕交出它,还是害怕……失去它之后,您这‘水神’的扮演,将再无依托?”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芙宁娜的心上。
(她看出来了……她什么都看出来了!)
(我的慌张,我的恐惧,我的……谎言!)
巨大的无力感和被看穿的羞耻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再也支撑不住,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滚落下来。
“……我不知道。”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放弃了所有徒劳的辩解和表演,只剩下最原始的脆弱,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再问了……”
看着那滴泪水滑过她苍白的脸颊,阿蕾奇诺绯红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有关切,有算计,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她没有再逼问。
撑着椅背的手缓缓放下,握着芙宁娜手腕的力道也松开了。
芙宁娜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用手背狼狈地擦着眼泪。
阿蕾奇诺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幅破碎的名画。
“好吧。”
她最终淡淡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既然您坚持‘不知道’,那我也不再追问。”
芙宁娜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就此放弃。
(她……她真的不问了?)
阿蕾奇诺转身,走向窗边,望着外面渐渐沉下的夜幕。
“不过,”
她没有回头,声音随风传来,“您今天的反应,已经告诉了我很多。”
芙宁娜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她还是知道了……)
(她知道我在撒谎,知道我一定知晓神之心的线索……)
这场对峙,她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秘密被窥探,连最不堪的脆弱模样,也暴露在了这个危险的女人面前。
“时间不早了,”
阿蕾奇诺转过身,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绪,“我送您回去。”
芙宁娜没有拒绝。
她像一只被打湿了羽毛的鸟儿,耷拉着脑袋,默默地跟在阿蕾奇诺身后,离开了这片让她倍感煎熬却又莫名心悸的温暖之地。
走在回沫芒宫的路上,夜风吹拂,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芙宁娜心头的混乱与那一丝……萦绕不去的、属于阿蕾奇诺的冰冷气息。
阿蕾奇诺走在前面,灰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果然……)
(她知道。)
(而且,她在守护那个秘密时,露出的表情……)
比她任何一场浮夸的戏剧,都要真实动人。
绯红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幽光。
神之心的下落,她迟早会知道。
而现在,她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
守护着那个秘密的,脆弱的、真实的芙宁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