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院的主殿里,暖意顺着鎏金铜炉的烟道弥漫开来,炉中燃着上好的银丝炭,连空气里都裹着淡淡的暖香。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四面墙壁挂着绣着缠枝莲纹的云锦帐幔,被暖风吹得轻轻晃动,将殿内的温情拢得严严实实。
殿中早已坐满了人,几位侧妃身着绫罗绸缎,手边放着精致的茶盏,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几位尚未出阁的小姐围在一旁,手里绞着丝帕,脸上满是不舍。而殿门外,几个管事嬷嬷垂手侍立,身上的青布衣裳衬得身姿愈发恭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等殿内有吩咐便立刻上前听差。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安静。“母妃!孩儿此去西藏,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母妃……” 慕容静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裙摆上绣着的玉兰花纹被泪水打湿了几分,她俯身在王妃的膝头,双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肩膀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王妃的锦裙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王妃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身上披着一件狐裘披风,衬得面色愈发温和。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指尖划过慕容静柔顺的发丝,语气里满是疼惜:“静儿,我的乖女儿,你素来是最明事理、知大义的孩子,怎么今日反倒这样啼哭不止了?”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慕容静抬起头,眼眶早已红肿不堪,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模样格外惹人怜爱。“孩儿知道,和亲是为了两国和平,父王和母妃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事儿责无旁贷……”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可女儿心里实在不安,终究不知道那西藏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 是个年轻有为的少年郎,还是个年迈体衰的老头?若是他待我不好,该怎么办?”
这话一出,殿内的侧妃和小姐们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却依旧没人敢插话,只是悄悄看向王妃,等着她的回应。
王妃握着女儿的手紧了紧,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语气却依旧温和:“你放心,母妃早就为你考虑好了。这次和亲前,我和你父王已经跟西藏那边说好,若是你到了那边,对西藏王不满意,或是觉得日子过得不舒心,就让你四弟直接带你回来。咱们慕容王府的女儿,不必看旁人脸色,更不必为了所谓的大局委屈自己。”
她顿了顿,抬手擦去慕容静脸颊上的泪水,继续说道:“你四弟那孩子,虽然平日里看着跳脱,可心里最是护着你,有他跟着你去,母妃也能放心些。到了西藏,若是真有什么事,他定会第一时间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听到这话,慕容静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可心里的不舍依旧浓烈。她靠在王妃的膝头,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可此去经年,路途遥远,母妃的身体不好,还有四弟年纪尚小,静儿这一去,哪里能放心得下你们啊?”
王妃看着女儿眼中的担忧,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涩,可还是强压下情绪,拍了拍她的手背:“傻孩子,母妃的身体有太医照料,平日里也有下人细心伺候,不会有事的。你弟弟有我看着,会好好读书习武,定不会惹是生非。你尽管去完成父王交给你的使命,安心在西藏待着,若是想家了,就让人传信回来,母妃定会第一时间给你回信。”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暖玉,轻轻放在慕容静的手心。那暖玉触手温润,上面还刻着一个 “静” 字,是王妃特意让人打造的。“这枚暖玉你带着,既能驱寒,也能让你想起母妃。无论你到了哪里,母妃的心都跟你在一起。”
慕容静紧紧攥着暖玉,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眼眶又一次红了。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实话,可心里的不舍依旧像潮水般涌来,只能再次俯身在王妃膝头,轻声呢喃:“母妃……”
殿内的暖香依旧弥漫,可空气中却多了几分浓浓的不舍,连门外的管事嬷嬷都悄悄红了眼眶,只是依旧保持着恭谨的姿态,不敢有半分懈怠。
鎏金铜炉里的檀香袅袅缠绕,映得王妃鬓边的珍珠步摇微微泛光。她执起慕容静的手,指腹摩挲着女儿细嫩的手背,眼底的不舍如同浸了水的宣纸,晕开一片温润的红:“怎么,静儿,临行前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跟母妃和父王说,便是要天上的星辰,我们也设法为你摘来。”
慕容静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指尖攥着绣帕一角,声音细若蚊蚋般弱弱响起:“母妃,静儿…… 静儿想带个有能耐的丫头一同前往封地。” 她抬眼望了望王妃,眼神里满是忐忑与期盼,“不知母妃可否应允?”
王妃闻言,紧绷的眉梢顿时舒展开来,嘴角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抬手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我当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原来是这点小事。” 她语气宠溺,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咱们王府里的丫头,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伶俐能干的不在少数,你想挑哪个,母妃都依你。”
“当真吗?” 慕容静眼中骤然亮起微光,像是暗夜中燃起的星火,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那静儿想要十叶。”
话音落下的瞬间,方才还萦绕着轻声细语的王妃大殿,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檀香似乎都凝固在了空气中,侍立两侧的侍女们纷纷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王妃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掩的迟疑。她沉默了半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声音也低沉了几分:“静儿,十叶这孩子…… 她并非王府里的丫头,而是澈儿最重要的挚友。” 她顿了顿,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再者,她是自由身,去哪儿、留在谁身边,从来都由她自己做主,并非我们能强行安排的。这件事,终究要先征求她和澈儿的意见才行啊。”
慕容静见母妃语气松动,立刻上前两步,双手环住王妃的胳膊,轻轻晃了晃,脸颊蹭着母亲的衣袖,声音里满是娇软:“母妃~那你就去问问他们嘛,好不好?” 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像两只讨喜的小扇子,眼底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王妃被女儿这副模样逗得心头一软,原本的迟疑消散了大半,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抬眼看向殿外候着的张嬷嬷,朗声道:“张嬷嬷,你去把世子和十叶姑娘都请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们商议。”
“是,王妃!” 张嬷嬷恭敬地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裙摆扫过青石地面,留下一阵轻微的响动。
待张嬷嬷走后,王妃拉着慕容静坐回软榻,指尖轻轻梳理着女儿耳后的碎发,不解地问道:“府里伶俐的丫头不少,你怎么偏偏非要十叶呢?”
慕容静坐直身子,眼神认真起来,语气也多了几分郑重:“母妃您不知道,十叶姐姐人又聪明,还能文能武,寻常男子都比不上她。我此去西藏王宫,那里毕竟是陌生地方,有她在身边,我也好有个依仗,您和父王也能放心些。”
王妃听了,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这话倒是没错,十叶这孩子确实可靠。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了,就算她愿意,怕是你那个弟弟,也不会轻易点头啊。”
这话刚落,一直静坐在角落软凳上的徐侧妃忽然开口了。她是慕容瑾与慕容兰的生母,平日里在王府中素来低调,极少主动插话。此刻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依我看,静儿带十叶姑娘去,倒也是件好事。世子这些日子,整日和十叶姑娘同吃同睡,形影不离,这般不清不楚的,长此以往,怕是要影响世子精进功业,耽误了前程。”
王妃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徐侧妃,语气带着几分冷意:“徐侧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一个公子哥房里有几个伴读或是亲近的侍从,本就是常事,依你这么说,十叶倒是个勾着世子、败坏道德的狐媚子不成?”
徐侧妃没想到王妃反应如此激烈,吓得手一抖,茶盏险些脱手,忙起身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不敢!臣妾绝无此意,望姐姐恕罪!是臣妾失言了。”
“失言?” 王妃冷笑一声,眼神紧紧盯着她,不给她丝毫辩解的机会,“我看你不是失言,怕是从一开始,就盼着十叶走,好让她离澈儿远些吧?”
徐侧妃被这话戳中了心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头垂得更低了,连声道:“臣妾不敢…… 臣妾只是为世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