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人山拉开门时,五人正满身血污的站在外面,屋内漏出的油灯光线照亮一幅幅疲惫的面孔。
“我们回来了...事情办完了。”
宁芊简单的交代了下来龙去脉,就领着众人往二楼走去。
易人山没有多问,只是给她们默默烧起了热水。
她们太累了,体力消耗和精神上的疲乏已经到了极限。
等到几桶水温合适,秦溪和他帮忙运到了二楼。
几人简单的用木桶泡了个澡,闲聊了几句,随后一个个钻入被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整个屋子里粗重的换气和梦话此起彼伏,对面房间的易人山第一次感觉夜晚有些聒噪。
等到第二天晌午,众人才悠悠转醒,聚在楼下吃饭。
“小芊,你昨晚太吓人了...”
李梦嘴里咬着根嫩黄瓜,望向桌对面的宁芊。
宁芊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大仇得报的她现在只觉得心中畅快。
“你好意思说我,你最后那两下子比我狠多了。”
秦溪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逗着闷子,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夹菜。
作为全屋唯一的异性,易人山根本插不进五人的谈话,只是一个劲低头吃饭。
“不过算是彻底解决这伙讨厌的跟屁虫了。”
宁芊掏出腰间的手枪摆在桌上,这是昨晚的战利品。
除了三把枪,她们还找到四把短刀,之前剩余的部分物资,以及三辆摩托。
只不过宁芊试了下,都没油了,这就有些可惜。
现在想给这些交通工具找燃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摩托只好扔在商铺外。
“你们现在真是鸟枪换炮了哈。”
易人山笑着调侃几人,宁芊在一旁爱惜的擦拭着枪托。
李梦叉着腰,有些浮夸的表演了起来,伸出一条腿搭在易人山身上,扬起下巴说道。
“放心!不会给你崩了的,只要你也给本姑娘捶捶腿。”
他发出啧啧声,配合着李梦按摩了起来,表情谄媚,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秦溪看着欢快的气氛不禁露出了笑容,随后放下碗筷,看向易人山有些正色道。
“人山,谢谢你给了我们一个临时的家....”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秦溪。
“我发誓,只要我秦溪还在这一天,一定会保护好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有门。”
易人山本还想继续调笑几句,可看着秦溪有些严肃的表情也收起了轻浮。
他一掌拍开李梦的腿,郑重朝秦溪点了点头。
也谢谢你们,让我在末日也有了自己的朋友。”
说到动情处,李梦实在忍不了了,从身后拎过一箱啤酒猛地扔在桌面。
这是昨晚物资里的额外发现。
“喝点!”
易人山看着罐装的酒水滚落在桌面,面露苦色,连忙摆手称自己不会喝。
他对酒精似乎有些厌恶,光是闻到味就皱起了眉头,甚至还拉过凳子后撤了一步。
深受父辈酒桌文化污染的李梦哪会放过他,各种劝酒技巧被她学的有模有样,饶是易人山这种知识分子也渐渐招架不住。
“好好好好....别拽你那小词了,听着烦。”
等到他面红耳赤的放下第十个空罐子,李梦这才停下了攻势。
众人有些尴尬的看着恩人被折磨成这样,纷纷称有事离场,生怕下一个就到自己。
不得不说,骚扰语言这方面的天赋李梦绝对力压众人。
.......
易人山的宅邸其实有名字,唤作淑椿庭。
他难得解释了下,虽然眼里都是对文盲理解能力的质疑。
“《庄子》云,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象征超越轮回。淑指代着水流冲刷,就是比喻时间。”
众人艰难地消化着他的理论,现在没有互联网可以搜,只能粗略的猜想含义。
接下来,宁芊花了十来天的时间,给淑椿庭的围墙上加装了两层铁丝防护,这些材料全都来自那些附近的民居。
她本来是想进那些矮房里找找物资。
可在翻过围墙后,看到一对老夫妇相拥着溶为床上的一滩黄色的液体,闻着那股浓烈的恶臭,她就断绝了探索的念头。
逝者安息,自己又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实在不应该去叨扰这些亡者。
所以她就组织苦逼着脸的李梦,陪她挨家挨户的在庭院剪铁丝和木板。
李梦捧着满怀扎手的材料时,忍不住质问她为什么不叫林馨。
“因为我心疼她呀。”
李梦有些无语的看着她被汗浸透的衣服,翻了个白眼。
恋爱脑害人啊.....
不过毕竟现在队伍里没了张羌一,脏活累活总得轮到这些漂亮的姑娘身上,李梦也只是嘴上抱怨,干起活倒是没拖沓。
另一边的秦溪也没闲着,她突发奇想,和易人山商量后决定在后院开辟一片土地。
“末日里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储备,我们不可能只靠这些物资。”
她是这么跟众人解释的,大家的反响也很好,一个个积极性都非常高。
所以,由秦溪,李倩,林馨,以及偶尔来帮忙的易人山,组成了临时的后勤部门。
每天就干三件事,撬开地砖,松动土壤,播种施肥。
易人山专门给宁芊这些“外勤人员”指了下路,他说在小镇集市旁有一家是土生土长的农户。
她们寻摸过去,果然在那积灰的大棚里找到了各种蔬果的种袋,上面还很贴心的标上了种类。
在搜索需要的肥料时,她们打开了某扇尘封许久的地窖大门....
花了一下午,两人安葬了里面腐烂生蛆的四具尸体,宁芊叹息着为他们背诵了一小段往生经,拎着这些袋子返回了淑椿庭。
“早登极乐,往生净土...”
不是她不想背全,是压根就不记得后面的内容。
众人有条不紊的建设着新的家园,每个人都将心血泼洒在这片陌生的土地。
离开温南快两三个月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久没有任何官方的消息意味着什么。
没人有兴趣去探讨这个问题,因为一旦深思,就不可避免的会提到父母亲朋,这是末日下人心中绝对的禁忌。
所以每个人都会专注于眼下,用心做好自己手头的事,这样每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床上时才不会胡思乱想。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易人山与她们也逐渐熟络起来。
众人慢慢的开始接纳这个喜欢装老成的年轻人,甚至还看到了些许曾经同伴的影子。
“呼.... ”
一双手擦了下林馨额头上滴落到眼角的汗珠,她看向一旁递水的宁芊,笑意中带着浅浅的红晕。
今天宁芊也来帮忙,几人很快就搞定了额定的“工作内容”,此刻她正倚着锄头站在一旁休息。
“累不累。”
林馨摇摇头,笑容还是那样的明媚,就好像永远都不会被生活的痛苦压倒。
宁芊宠溺的勾了下她的鼻梁,帮她把草帽往下扯了些,阴影盖住了整张脸。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没有想通。”
宁芊自从那夜杀光了那伙歹徒后,心里就一直存在疑惑。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存在一点蛛丝马迹就会忍不住去推理整件事,把所有的细节翻来覆去的思考,直到自己说服自己。
林馨扔下手中的锄头,牵着她走到屋檐下的阴凉处,两人坐在木凳上休息。
“那夜她尸变前,我明明看到了她肩膀上有东西在动,而后她才抽搐的。”
其实林馨也看到了,那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女人的身上,任何动静都尽收眼底。
她点点头,宁芊继续说道。
“她肩膀上的那个洞,我和李梦在河滩边的尸体上也见过,这说明他俩被同一种东西袭击过。”
一直到这一步,宁芊和众人其实在这些日子推理过无数次,每次都终断在这里。
线索太少,而疑点太多。
似乎有一团巨大的迷雾遮挡着,让人看不真切背后的秘密。
可是今天,宁芊似乎有了些新的猜想和结论。
“其实我反复推敲了很久,大概能复原出一些模糊的东西。”
站起身,整理了下思路,烈日下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深刻的影子。
宁芊的思路是关于那个孔洞延伸出来的。
她将长发男真正的死因归于那个孔洞...并不是说因为那个创口才死,而是因为这个口子,所有人同伴才会分崩离析,主动的去攻击他。
她联想着那个女人变异后的样子,反推出男子应该也被感染的结论。
这样去推论,很多细节都得到了可靠的依据。
比如他之所以腹背受敌,是因为即将变异,或者有可能变异,而那个伤口不幸被同伴们发现。
于是在所有人眼里,他成为了某种定时炸药,众人痛下杀手,随后长发男死于非命。
而那个女伴应该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但是为了不被抛弃所以选择了隐瞒,继续在团队中装作正常人生活。
“可是尸变不应该是死后嘛?我们宿舍楼里的那些人就是啊。”
宁芊摩挲着下巴,林馨的问题她也考虑到了,只不过自己还是隔雾观花,隐隐约约。
“所以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们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
二人就这个问题反复的推演。
那些消失的同伙应该也是遭遇了同一种袭击,在哪死的,怎么死的,为什么被感染了会突然提早变异。
种种线索总是在这里陷入停滞,缺了一些最关键的细节。
“就好像...怕她说出口一样?”
宁芊的话让本来灼热难当的空气陡然发冷,林馨有些恐惧的消化着这个结论。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压根就没有真往这想。
“如果是真的呢?你还记得陈雯嘛。”
林馨的意思很简单,既然陈雯可以进化,可以随着某些原因不断提升智力和能力,那其他感染者当然也可以。
宁芊感觉脑海中某些被卡住的齿轮突然松动了。
她疯狂的抓住这个一闪而过的灵感,生怕它消失...
她的眼前重新浮现当时的场景,昏暗的室内,手电的光束,倒地求饶的女人,还有围着的众人。
以及,屋外的一个模糊的黑影。
——第三方!
宁芊猛砸一下自己的大腿,她终于找到漏洞了。
她在记忆中的图书馆内翻阅着所有的信息,快速抽出了当初在超市货架后的讨论。
官方信息,陈雯,变异。
她将这些繁杂的内容抽丝剥茧,眼神却越来越清明。
脑组织内的神经元在反复的拼接新的桥梁,无数思维在生物电流间跳跃翻转。
她最强壮的器官一直就隐藏在颅骨之内,此刻化为她手中的一柄利剑,划开眼前遮盖真相的迷雾。
捧着林馨的脸猛嘬了一口,她眼露精光。
找到了....那晚的集市还存在一个特殊感染者,它就在屋外观察着我们!”
宁芊在林馨面前反复踱步,晃的她有些头晕。
“而且它的智商极高,甚至可以控制感染别人的程度,不可能啊....感染者怎么可能听得懂我们对话。”
汹涌奔腾的思潮突然决堤,宁芊觉得有些胸口发闷。
哪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陈雯进化的那么恐怖,也不过停留在较为聪明的野兽那个程度。
官方信息里也明白说了,S毒株对大脑的影响是不可逆的,它不可能还保留着记忆。
林馨看着她愁眉不展的盯着自己,顿感浑身有些发痒。
宁芊的瞳孔收缩着,沉浸在记忆和推理交杂的河流里,她努力的从中寻找破绽。
“——喂!吃饭了,别聊了。”
远处突然传来的呼唤,一下打断了她混杂的思路。
秦溪在月洞门前探出头,身上还挂着一条黑色的围裙,正在小径的尽头等着她们。
宁芊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先作罢。
反正想通想不通都不影响自己安全生活了这么久.....也许感染者只是个错误的猜想呢?
眼下她只能这么欺骗自己不去想,要不这日子就没法好好过了。
“走吧,田园生活看来还不够充实。”
她自嘲着笑了笑,摘下林馨的草帽,温柔的牵起她的手。
两人朝小径外的秦溪走去,脸上重新浮现笑意。
“来啦!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