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溢出喉咙,男人睁开眼,视线浑浊模糊。
他晃了晃像是灌了铅的脑袋,双手吃力地撑起上身,在原地呆坐了片刻。
自己好像晕过去了…..
视野终于聚焦,四周一片沉寂的昏暗。
只有这目力穷尽之处,悬着一小片刺目的光斑,那是幽深通道的出口。
他刚要挣扎起身,却感到身下压着一片温热柔软。
“嗯?”
男人低头。
一位瘦弱娇小的姑娘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侧脸紧闭双眼,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厚重的尘埃里。
他瞬间惊醒,指尖发着颤,探向对方的鼻下。
气流拂过指腹。
他还活着。
男人悬着的心重重落下,随即轻轻拍打对方的背脊。
“醒醒….醒醒….小灵….”
他轻声呼唤,同时眯起眼,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打量四周。
能见度极低。
听觉在这时才恢复,耳朵里那持续的嗡鸣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死寂。
也就在这一刻,他的余光瞥见了一道黑影!
就在身旁!
刹那间,男人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弹起身,连滚带爬地退向墙壁!
那道黑影真的存在!
它就静静地坐在他们左侧,没有一丝声息,仿佛是从这片黑暗中长出来的。
老张的肩膀死死抵着冰冷的瓷砖,眼神惊恐地扫视地面,想找件能防身的东西。
砖头,木棍,什么都好!
就在这时——
“你干嘛?”
一个声音传来。
熟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老张动作一僵,惊疑不定地贴着墙,竭力用眼睛分辨那团黑影的轮廓。
那轮廓……像一个盘腿坐着的人?
他弓着背,试探着向前挪了几寸,目光几乎要刺穿眼前的昏暗。
“失忆了?”
声音再次响起。
老张浑身一抖,随即愣住。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黑影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然后,它动了。
它缓缓站起身。
一步,一步,走向眼前这个噤若寒蝉的男人。
老张吞咽着口水,心脏在黑暗中狂跳,双手戒备地护在身前,余光死死锁定着地上昏睡的小灵。
万一……
黑影走到了半米之内。
借着出口透进的晦暗光线,老张终于看清了对方的五官。
苍白的皮肤。
血红的竖瞳。
以及……嘴角边一抹尚未擦净的、油渍般的黑色液体。
“我……我去…..”
男人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他双腿一软,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所有力气都被抽空。
“快吓死我了你……”
宁芊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
“我也没吓你。”
她在这老老实实守了半小时,结果对方见自己跟见了鬼一样。
真是没良心。
大胡子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挺直背,紧张地望向四周,目光焦急。
“那那那…..”
话没说完,宁芊便直接打断。
“都杀了,在前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大胡子只能看见一片破碎的楼梯废墟,下方的几级台阶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难以辨认的漆黑坑洞。
他用力点了点头,身体再次松垮地靠回墙壁。
宁芊忽然转身,从身后的黑暗处甩来一个东西。
“砰!”
大胡子根本没看清,额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哎呦….”
是一瓶红蓝包装的冰红茶,常温的。
他揉着额头,一把抓过饮料拧开。
“咕咚——咕咚——”
喉结疯狂鼓动,干涸的身体得到了滋养,他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哈……你从哪弄来的?”他抹了把嘴角,又贪婪地抿了一口。
咔哒。
橘红色的火苗撕开灰暗,映出一张沾着血污的脸。
宁芊点燃打火机,将一把匕首的刀刃架在火苗上,沉默地消毒。
她没回答。
当刀刃被烧得微微发红,她抓着刀柄,猛地将滚烫的刀刃按在自己肩膀上!
按在那道横穿锁骨的恐怖豁口上!
呲——!
皮肉焦糊的怪味钻入老张的鼻腔。
男人表情一抽,下意识地移开目光,那剧痛仿佛烙在了自己身上。
而宁芊,她只是闭着眼,眉头微皱,呼吸急促了些许。
仅此而已。
半晌,她放下匕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次,才悠悠睁眼。
她将匕首插回腰后,低头整理凌乱的衣领,面色重归平静。
“这胖子确实藏了物资,我在轨道那边找到了。”
老张扶着墙,双腿打着颤站起来,“那….我们去搬?”
宁芊摇头,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算了,等会你俩再摔了,我还得去扶。”
男人听出了话里的嫌弃,尴尬地看了眼自己不争气的腿,摸了摸鼻子。
宁芊抬起胳膊,伸展了下手腕,全身骨骼发出一阵清脆的噼啪声。
“走吧,叫醒她,回去了。”
老张抓起地上的冰红茶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瓶口,才不舍地扔掉。
他蹲下身,温柔地推搡着小灵的肩膀。
“醒醒….小灵!回去了…可以回去了。”
一番晃动下,蜷缩的女人呜咽了声,眼皮颤动,慢慢睁开一丝缝隙。
“唔……张哥….”
老张轻声解释了情况,又从宁芊那要来一瓶水喂她喝下。
小灵恢复了些体力,被他搀扶着往外走。
路过通道前的废墟时,两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那坑洞里两具焦黑扭曲、如同恶鬼雕像般的“尸体”,骇得他们浑身冰凉。
还有那仿佛被无名生物撕咬的痕迹......
他们抬头,望向那个一骑绝尘,早已站在最高处台阶上等待的女人背影。
最终,两人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带着惊惧,快步跟了上去。
轻轨站外,带着秋意的风拂过,吹得被冷汗浸透的衣物传来阵阵寒意。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耀眼,毫不吝啬地洒在三人脸上。
老张和小灵眯起眼,还没完全适应这刺眼的光线,脸上却洋溢着死里逃生的、难以抑制的喜悦。
宁芊在前头插兜走着,面无表情,余光却好奇地打量着身后互相搀扶的两人。
背对着的脸上,竟冒出了一丝隐藏的姨母笑。
但那笑意只存在了一瞬,便被她迅速按灭,重新换上那张冷漠的、生人勿近的脸。
我想什么呢……差那么多岁……罪过罪过。
时间还早,附近的威胁也已清除,宁芊不急,慢悠悠地在街道上踱步。
直到此刻,她才静下心来,复盘之前心里的疑问。
纸人怕阳光,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它们趋暗,是捕猎的习性使然。
所以,它们之前在超市的时候,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
是我打开了天台的门,才让它们后来发现了出口。
街边的枯叶被风卷起,擦过她淅淅沥沥滴着血的裤脚。
宁芊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一切因我而起。
现在由我结束,也算是因果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