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胤禛误打误撞送了几次合心意的玉石，又不经意留下了那本《阴符经》后，正院的气氛似乎悄然发生着变化。
胤禛依旧雷打不动地宿在正院，清仪对此也渐渐习以为常。虽然夜间修炼时仍需布下隔音结界，以防某位爷突如其来的睡前分享打扰，但白日里，当他留在正院处理公务或只是单纯待着时，清仪不再像最初那般，将他当作需要时刻戒备的脑疾患者或纯粹透明的存在，完全无视。
这日午后，胤禛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实则心思大半都在对面的人身上。清仪则倚在另一侧，手里捧着那卷《阴符经》，指尖偶尔在虚空中轻轻勾勒，看似在阅读，实则是在神识中推演其中蕴含的天地至理。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神情专注而宁静，有种超脱凡尘的静谧感。胤禛看着看着，竟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许是感受到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清仪从推演中回过神，抬眼看他：“爷总瞧着妾身做什么？”
胤禛被抓包，也不尴尬，反而顺势放下手中的书，笑道：“看你今日气色极好，可是那养生之道见了效？”他刻意引向她感兴趣的领域。
清仪闻言，倒也认真打量了他一下，点了点头：“爷近日气息平稳，眉宇间郁结之气也散了不少，看来静心养神确有益处。”她顿了顿，难得主动多说了几句，“《阴符经》有云，天地之道静，故万物生，爷若能持守静心，于身心总是好的。
这算是她主动提及养生，甚至隐含了一丝对他听从建议的认可。
胤禛心中微动，感觉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冰，似乎融化了一点点。他顺着她的话道：“福晋说的是，只是这典籍艰深，许多地方看得云里雾里，不如福晋通透。”
清仪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思绪。此界道法衰微，典籍虽蕴含至理，但解读多有偏差，他一个凡人皇子，看不懂也是正常。她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法自然，强求反而不美。爷只需记住静心二字，闲暇时闭目养神即可。”
“静心。”胤禛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心中那模糊的念头再次清晰起来。他看着她，试图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找到一丝属于妻子对夫君的情意，哪怕是羞涩也好，然而，没有。
那眼神依旧干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研究和评估的意味？就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保持着应有的价值。
这个认知，如同一点冰水，悄然滴入他因关系缓和而微暖的心湖。他忽然想起，不止是此刻，大婚以来，她看他的眼神，似乎总是如此。
他送她金银，她眼神淡漠，如同看寻常物件；送她玉石东珠，她眼中会亮起真实的光彩，但那光彩，更像是鉴宝师见到了稀世珍品。
她接受他的亲近，配合他洞房，但那份顺从里，总透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清醒。
她为他治疗头痛，手法神乎其技，效果立竿见影，事后却平静得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就连此刻，她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也是因为他提到了养生，触及了她的领域，或者说，是因为他最近的行为，符合了她对某种资源的期望，一个荒谬又无比贴切的比喻，如同闪电般劈中了胤禛。
那眼神，不像女子看夫君，倒像一个精明的药商，在评估一株稀世仙草的价值与用途，带着审视、衡量，以及一丝此物于我大有裨益的满意。
他是她眼中的一株仙草？
这个发现让胤禛瞬间五味杂陈，心头像是打翻了调料铺子，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
庆幸吗？有的。至少他对她而言是有用的，是有巨大价值的，这或许是她愿意留在他身边、甚至偶尔对他和颜悦色的基础，比起前世那种相敬如冰的漠视，这种有用，似乎还强上那么一点？至少，他找到了能够靠近她的途径。
无奈吗？更多。他两世为人，费尽心思想要弥补、想要靠近的妻子，看他却像是在看一株药材！这关系，未免太过诡异和挫败。
失落吗？必然。他渴望的是两情相悦，是真心换真心，而不是这种近乎等价交换的利用，各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温暖的阳光里。
他看着依旧沉浸在书中世界，指尖无意识比划着的清仪，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美好得不似凡人。
“无论你是何方神圣，是把我当作仙草也好，工具也罢。”胤禛在心中暗暗发誓，眸色渐深，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既成了我胤禛的妻，冠上了我的姓，躺在了我的身边，我便绝不会放手。”
他不仅要这株仙草留在他的园子里，他更要她为他一人绽放，真心实意地，为他展露笑颜，而非仅仅因为他的药用价值。
这条路或许比他想象得更难，但他胤禛，从来就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既然她喜欢研究这些，那他，就投其所好到底！
想到这里，胤禛收敛起纷乱的心绪，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神情，仿佛刚才内心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
他起身，走到书案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候在外间的苏培盛招了招手。苏培盛立刻小跑进来，躬身听令。
胤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苏培盛，之前让你寻的道家典籍，继续找。特别是那些涉及修身养性、玄奇异闻的孤本、残卷，多费些心思，悄悄搜罗来。”
他倒要看看，他的小福晋，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养料，才能养得她心花怒放，真正为他所有，真正为他展露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