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车停在部队审讯楼前时，秋日的风正卷着枯叶，在灰砖墙上撞出细碎的声响。
陆霆琛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旁，打开车门，苏振邦扶着车门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 他来之前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可一想到高振国对林惠兰做的事，胸腔里的怒火就像压不住的炭火，随时可能燎原。
“爸，进去后别冲动，有士兵在，不会出问题的。” 陆霆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沉稳。
审讯楼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振邦的心上，让他想起林惠兰茫然的眼神，想起重逢时她脸上的怯意，想起她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的模样。
还有陆霆琛被丢进雪山，苏晚的崩溃......
审讯室的门被士兵推开，金属门轴发出 “吱呀” 的冷响。
房间不大，墙面是刷得发白的水泥，正中央摆着一张掉漆的木质桌子，两把椅子分别放在桌子两侧。
高振国坐在靠里的椅子上，双手被手铐锁在桌腿上，脚镣在脚踝处磨出了红痕，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还带着被关押时的疲惫，可那双眼睛里，却依旧藏着未熄的戾气。
听到开门声，高振国抬起头，看到苏振邦的瞬间，他眼底的疲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冷笑。
苏振邦走到桌子对面的椅子旁，没有立刻坐下，只是静静地看着高振国。
空气像凝固的冰块，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高振国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却带着挑衅：“苏振邦，你倒是来得快。怎么，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想炫耀，惠兰最终还是回到了你的身边？”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在苏振邦心上，可苏振邦只是缓缓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收拢，压下翻涌的情绪：“我来，不是为了看笑话，也不是为了炫耀。”
“不是？” 高振国嗤笑一声，身体往前倾了倾，手铐在桌腿上拉出刺耳的金属声，“那你是来干什么？来教育我？还是来可怜我？苏振邦，你别装了！要不是因为你，惠兰怎么会不选我？她本该跟着我过好日子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里满是不甘：“你知道吗？我早就想好了，等我们逃到国外。到时候我们住大房子，惠兰每天只用在家养养花、看看书，去逛逛街，晚上我陪她在院子里散步，她根本不用像跟着你那样，被下放到农村，去干挑水、割麦的粗活，不用吃窝窝头，不用穿打补丁的衣服！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毁了她的好日子！”
苏振邦的手指在膝盖上攥出了印子，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压抑的愤怒：“是，惠兰跟着我，确实受了不少苦。下放那几年，她的手冻得裂开口子，肩膀因为挑水磨出了茧子，这些我都记在心里，我没法反驳。可这不是你掳走她、用迷香害她失忆的理由！”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目光锐利地盯着高振国：“你当年要是觉得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你可以公平地和我竞争。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用迷香控制她，把她藏起来，让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你把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脸说爱她？”
“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逼的！” 高振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里满是歇斯底里，“如果当年惠兰选择的是我，她根本不会经历这些！她会嫁给我，过安稳日子，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是你抢走了她，是你让我只能看着你们幸福，自己却在底层挣扎！”
“挣扎？” 苏振邦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沦落到今天，是你咎由自取，和任何人都没关系！你为了往上爬，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挪用公款，买礼品讨好领导，你诬陷同事，害人坐牢，冒用别人的方案，收买人心，你甚至把机械厂的设计图卖给外国间谍！”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高振国心上，让高振国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可高振国很快又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不屑：“苏振邦，你读书读傻了吧？良心？在这个社会，良心一文不值！你以为我想做这些？我为了配上惠兰，为了能站在和你一样的高度，我付出了多少？我每天天不亮就去给领导打扫办公室，我把家里仅有的粮票换成酒送给科长，我甚至放弃了去进修的机会，就为了留在青河与惠兰再续前缘！”
“别打着惠兰的名义为自己开脱。” 苏振邦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失望，“你不是爱她，你只是爱你自己。你所谓的‘为了她’，从来都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高振国嘶吼着，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以为你那套光明磊落很了不起？这些年，要是我不对别人下手，别人就会对我下手！我要是不抢那个晋升名额，就会被张科长的侄子挤下去，我要是不诬陷李建国，他就会揭发我挪用公款的事！你以为你的圈子很干净？你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你的同学不也为了奖学金互相使绊子？”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诡异又刺耳：“还有你那些论文，你以为我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拿到吗？你身边那个叫小王的学生，是我让他把你的论文初稿拿给我的，他拿了我两块钱和一张电影票，就把你卖了。还有同事...，叫什么来着，不是他们，我怎么看得懂你那些术语。苏振邦，你真的傻透了！”
苏振邦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信任的学生和同事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高振国，眼神里满是怜悯：“你以为用这些手段就能赢？你赢了职位，赢了钱，可你输了做人的底线。你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想起那些被你害过的人，想起你卖给间谍的设计图可能会给国家带来损失，你真的能睡得安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