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缝隙里的红线还在蠕动,像一条活了的毒虫,沿着青石纹路缓缓爬行。凰云指尖收回时已沾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痕,她未擦拭,只将手轻轻按在命锁上。金线微微震颤,传递出一种被窥视的刺感。
“三处。”她声音压得极低,“主峰阶缝、执法殿檐铃、藏经阁小径枯叶下。”
赤月没回头,焚寂剑鞘抵地,血炎自剑格蔓延而出,在两人周身铺开一道半圆屏障。火焰无声燃烧,却将空气灼出细微扭曲的波纹。“他们想看什么?”
“看我推演。”凰云闭眼,魂力如星河倒卷,识海中七颗虚星急速运转,“看我会不会暴露功法轨迹。”
话落,她袖中星盘轻响,一缕星辰丝线自指间射出,细若游丝,贴着地面滑入石缝。那红线骤然一缩,似有警觉,但为时已晚——星辰丝逆向缠绕,精准截断其信号回传路径。与此同时,另两道隐秘波动也被悄然封锁,监视链彻底断裂。
“假象已布。”凰云睁眼,“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归居疗伤。”
赤月冷笑一声,抬步前行。每踏下一脚,剑气便渗入地底,留下一道反侦测符纹。二人步伐平稳,身影融入夜色,看似寻常归途,实则步步为营。
木屋灯火未熄,窗纸映出淡淡光晕。推门刹那,赤月手腕一翻,焚寂横挡于凰云身前。屋内无异样,但她仍以剑尖挑开床帷、扫过桌角,确认无残留禁制后才收剑入鞘。
凰云已在蒲团上盘坐,星盘悬浮头顶,七颗虚星缓缓旋转,投下幽蓝光影。她指尖掐诀,魂力注入,卦象初显。
“别硬撑。”赤月站在她身后,手掌覆上命锁,“你还没恢复。”
“来不及了。”凰云咬牙,“这股探测之力带着‘理之则’的印记,不是普通长老能动用的权限。有人在篡改地脉规则。”
话音未落,星盘突震,虚星错位。一道裂痕自盘面浮现,如同天道被划破的伤口。凰云闷哼一声,唇角溢出血丝。
赤月立刻将战意灌入命锁。血炎顺着金线涌入凰云经脉,稳住她震荡的魂海。那一瞬,星盘重新归序,北方山脉的地脉图景浮现空中——群山交汇处,数条灵脉纠缠成涡,黑气自地底裂缝喷涌而出,妖兽躁动的痕迹密布其间。
“这不是自然暴动。”凰云喘息着,“封印松动的速度远超常理。有人在主动破坏禁制节点。”
星盘再转,卦象凝成四字:妖潮将至,七日为期。
赤月瞳孔骤缩。她猛地起身,一脚踹翻矮桌,树枝应声落地。她俯身抓起一根枯枝,在地上迅速划出后山地形:“山谷隘口是必经之路,我们要设三重阵——火坑引燃妖油,陷地埋钉,雷符连环激发。”
凰云擦去嘴角血迹,调出星盘存储的古阵图。“流光拒兽阵可阻大型妖兽冲锋,迷踪瘴幕阵能扰乱感知。但材料不足,布不了全域。”
“那就先保核心区域。”赤月盯着地图,“宗门弟子大多集中在东岭和主峰,西谷废弃多年,不必顾及。”
“可北岭深处还有巡逻队。”凰云皱眉,“若不预警,他们会在第一波冲击中全灭。”
“报上去?”赤月嗤笑,“等长老会开会决议,黄花菜都凉了。”
“私自布防,没有资源支持。”凰云摇头,“天机阁不会白给材料,而我们现在……拿不出等价交换的东西。”
赤月沉默片刻,忽然抽出焚寂,剑锋划过掌心,鲜血滴落在地,正好落在地图上的山谷入口。血珠未散,反而沿着枯枝轮廓缓缓流动,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
“用这个。”她说,“我的血能激活《焚天战诀》残阵,短时间内模拟出高阶禁制波动。你把它嵌进流光阵核心,可以骗过天地感应,让阵法看起来像是宗门正式授权启用的。”
凰云一怔:“你的血蕴含战神残意,一旦耗尽,会影响命锁共鸣。”
“少啰嗦。”赤月抹去血迹,将剑插回鞘中,“你是推演者,我是执剑人。你画阵眼,我来守阵枢。”
凰云不再多言。她指尖疾点,星盘展开完整布阵图,十二个关键节点逐一标定。她一边计算灵气流向,一边低声念出所需材料:“玄铁钉三百枚、雷髓晶十块、阴煞藤五丈……还得找些替死傀儡做诱饵。”
“我去取。”赤月站起身,“你把图纸刻进玉简,我顺路带出去。”
“等等。”凰云突然抬头,“你刚才滴血时,命锁有没有发烫?”
赤月一顿:“有点。”
“不是错觉。”凰云凝视星盘边缘一道新出现的裂纹,“你的血炎正在与命锁产生新的共鸣模式。这阵法一旦启动,你会成为活阵眼,承受反噬。”
“那就让我扛着。”赤月转身走向门口,“总比看着别人死强。”
凰云没再拦她。她知道劝不动这个人。她只是默默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将阵图压缩刻录,指尖微颤,却稳如磐石。
赤月接过玉简塞入怀中,手搭上门栓。门外风声渐紧,吹得屋檐铜铃轻响。她停顿一秒,低声问:“你觉得……是谁在背后开禁制?”
“不清楚。”凰云望着星盘,“但能调动‘理之则’权限的,不会低于掌教级人物。”
赤月冷笑:“那就更不能指望他们救我们了。”
门开,夜风扑面。她身影一闪,已跃上屋顶,朝着天机阁方向疾行而去。
凰云独自留在屋内。她重新闭目,试图再次推演幕后之人身份,但识海剧痛,魂力几近枯竭。她强行压制眩晕,将最后一丝力量注入星盘,锁定北岭最深处的地脉裂口。
画面一闪——漆黑洞穴中,一块残碑半埋土中,碑文模糊,唯有一角清晰可见:
“镇”字裂开,下方伸出一只覆盖鳞片的手,正缓缓推开石碑。
凰云猛然睁眼,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滑落。她抬手抹去,指尖染红,在玉简背面迅速写下一行小字:“禁制非毁,乃启。”
然后她踉跄起身,扶着墙走到床边躺下。意识模糊前,她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焚寂横放在门槛上的声音。
赤月回来了。
她没进屋,只是坐在门外石阶上,背靠门板,手握剑柄,目光死死盯着北岭方向。
木屋内外,一静一警。
远处山影起伏,宛如巨兽伏脊。
风卷落叶掠过门槛,一片枯叶粘在焚寂剑鞘上,叶脉纹理竟与地脉图中的某条支流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