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灭的刹那,赤月已将焚寂彻底出鞘。
剑锋未动,血炎先涌,如熔岩自掌心炸开,瞬间铺展成半圆领域。热浪撞上前方黑暗,轰然激起一声低沉咆哮——那声音不似兽类,倒像千军万马在地底嘶吼。紧接着,整条长廊剧烈震颤,碎石从顶壁簌簌滚落。
一道黑影自尽头暴起,快得撕裂空气。
赤月左臂横扫,将凰云挡在身后,脚跟蹬地后撤半步。她的背脊精准贴上凰云的肩胛,两人呼吸交错,体温透过衣料传递。没有言语,只有命锁在腕间微烫,像一根绷紧的弦。
三根石柱般粗壮的利爪砸下,地面崩裂,蛛网状裂痕蔓延至脚边。那是一头巨猿,通体漆黑如铸铁,肌肉虬结如山岳隆起,双目燃着幽蓝魂火,竟在血炎灼烧下毫无退意。
“它抗火。”赤月咬牙,焚寂斜斩而出,血炎凝成半月弧刃劈向猿首。
巨猿竟偏头避过,右爪猛拍地面,气浪掀翻石砖,逼得赤月踉跄后退。她右肩旧伤骤然撕裂,铠甲崩开一道裂口,血珠顺着臂膀滑落,在剑柄上洇出暗红。
凰云指尖疾点星盘,三道虚影凭空浮现,呈品字形绕行妖兽周身。巨猿迟疑一瞬,左爪挥出,抓碎其中一道幻影。就在它分神刹那,银丝自虚空垂落,缠住其足踝,猛然收紧。
“动了!”凰云低喝。
赤月立刻前冲,焚寂高举,战意灌注剑锋。血炎暴涨,凝聚成矛,直刺猿眼。
巨猿怒吼,竟以左臂硬接一击!皮肉焦裂,黑血飞溅,但它反手一甩,整条手臂化作铁鞭抽来。赤月旋身格挡,却被巨力轰中肋侧,整个人撞向石壁,喉头一甜,强行咽下。
凰云疾步上前,星盘悬浮胸前,魂力织网探出。她闭眼推演,唇瓣微颤:“下一击……左三尺。”
话音未落,巨猿果然跃起,爪风直取二人衔接空隙。
赤月单膝跪地,焚寂插进裂缝稳住身形,左手撑地猛然发力,血炎自脚下炸开,形成短暂屏障。热浪逼退扑势,巨猿落地时踉跄半步,正踩入凰云预设的逆流陷阵,动作滞了一瞬。
“还能撑多久?”赤月喘息,右臂颤抖,几乎握不住剑。
“星丝耗七成,推演再三次。”凰云靠在她背后,声音发虚,“你呢?”
“血炎压不住了。”她盯着剑身,那道细纹已蔓延至剑锷,仿佛随时会断裂,“再拼一次,我断后。”
巨猿再度逼近,每一步都震得石屑纷飞。它不再试探,双爪齐扬,挟裹风雷之势当头压下。
赤月猛地转身,一把将凰云推向侧方凹陷岩柱。她自己却向前踏出一步,焚寂横于胸前,战意燃烧至极限,血炎几乎化为液态,在周身流淌如铠。
“走!”她吼出一个字,嗓音沙哑如砂石摩擦。
凰云没动。
她反手扣住赤月手腕,五指死死嵌入那布满老茧与血污的掌心。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要死一起死。”
赤月瞳孔一缩。
命锁金光在昏暗中微微震颤,映得两人交叠的身影如同残烛最后的焰影。头顶石壁开始坍塌,大块岩石接连砸落,封死了来路。烟尘弥漫中,巨猿步步逼近,幽蓝火焰在瞳中跳动,像是深渊本身睁开的眼睛。
赤月想甩开她的手,却被攥得更紧。
“我不是累赘。”凰云仰头看她,嘴角竟扬起一丝极淡的笑,“你是我的命锁,我是你的归处。你说过,战神不会丢下他的剑——可剑,也不会离鞘而去。”
赤月喉头滚动,说不出话。
她只觉掌心血炎忽然变得沉重,不再是焚烧万物的狂暴之力,而像某种沉睡的脉搏,在皮下缓缓搏动。焚寂剑身嗡鸣,不是预警,不是哀鸣,而是……回应。
巨猿腾空跃起,双爪合拢,直取二人头顶。这一击若实,必当场毙命。
赤月咬破舌尖,强行提聚最后一丝战意,准备迎击。
就在此刻,凰云左手猛然按上她后心。
一股温润魂力顺经脉涌入,虽无法恢复灵力,却让混乱的气息瞬间稳定。赤月眼神一凛,焚寂顺势上撩,血炎凝成锥形,直刺猿腹。
巨猿怒吼,硬生生扭转身形避开心脏要害,但仍被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血喷洒,腥臭扑鼻。它落地翻滚,终于显出痛态,却更加狂躁,双爪刨地,掀起漫天碎石。
“它疯了。”凰云靠在岩柱上,星盘光芒几近熄灭,手指痉挛般蜷缩。
赤月单膝跪地,焚寂拄地支撑身体。右肩血流不止,浸透衣襟,滴落在地,汇聚成一小滩暗红。她抬头,看见巨猿眼中魂火剧烈摇曳,仿佛有东西在它体内挣扎。
“不对……它不是主人。”赤月喘息,“它是被操控的。”
凰云眯眼看向猿首,忽道:“眉心。”
赤月立刻锁定那点幽蓝——魂火深处,隐约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符,正不断跳动。
“毁了它,就能制住这畜生。”
“你有几成力?”
“一成不到。”
“我只剩半息推演。”
“够了。”赤月缓缓站起,左手抹去唇边血迹,“你指方向,我出剑。”
凰云闭眼,魂力最后一次注入星盘。她额角青筋暴起,鼻尖渗出血丝:“三息后,它会跃起,左旋十七度,暴露眉心——那一瞬,只有半息。”
赤月点头,焚寂离地,剑尖垂下,血炎将尽,仅余一线赤芒缠绕锋刃。
巨猿果然咆哮腾空,身躯旋转,眉心黑符暴露无遗。
赤月动了。
她不是冲,而是跃起,以焚寂为支点,整个人如弓弦弹射而出。剑锋直指那点幽光。
半息之间,人剑合一。
剑尖触及黑符的瞬间,整头巨猿骤然僵直,魂火疯狂闪烁,似在抗拒某种剥离。
然后——
黑符崩裂。
巨猿发出凄厉哀嚎,双爪抱头,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地,黑血从七窍涌出。它颤抖着,缓缓转头,幽蓝火焰中竟闪过一丝清明,望向赤月,嘴唇微动,似想说什么。
但下一刻,它的头颅猛地炸开,血肉横飞。
残躯轰然倒地,震起一片尘烟。
赤月落地踉跄,焚寂脱手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她胸口剧烈起伏,视线模糊,耳边嗡鸣不止。
凰云滑坐在地,星盘跌落膝头,光芒彻底熄灭。
“它……临死前……”凰云喘息,“不是攻击……是求救。”
赤月没回答。
她盯着巨猿尸体,忽然发现那具残躯正在缓慢融化,黑血渗入地面,竟勾勒出一条蜿蜒符线,直指长廊更深处。
而她的命锁,开始发出极细微的共鸣震颤——频率,与那符线的脉动,完全一致。
她的手掌缓缓抬起,看着血污覆盖的掌纹,忽然觉得,那纹路,像极了小时候在古战场捡到的残碑上,刻着的某种古老图腾。
凰云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声音微弱却清晰:“别过去。”
赤月低头看她,嘴角扯出一丝笑:“你说过,要死一起死。”
凰云也笑了,指尖用力:“所以,活,也得一起活。”
她们靠着岩壁,彼此支撑,望着那条仍在蔓延的黑线,沉默不语。
远处,又有微光亮起。
不是之前那种摇曳的烛火般的光。
是血色的,缓慢搏动的,像一颗埋在地底的心脏,在黑暗中,一下,一下,开始跳动。
赤月握紧了插在地上的焚寂。
剑柄上的血,正顺着纹路,流向剑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