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鞘。
那道投影消散的刹那,赤月掌心一沉,焚寂剑柄骤然发烫。她未动,只是指节收紧,血炎自经脉深处涌起,如江河初开,奔流不止。
凰云站在石台前,指尖尚有余温。命锁仍在震颤,但已不再紊乱,反而与体内流转的星辰之力形成某种微妙共振。她没有回头,只低声说:“别硬撑。”
赤月没应声。她闭眼,运转《焚天战诀》第九重口诀——第一字落下的瞬间,血炎暴起,沿手臂攀爬,直冲识海。
剧痛。
不是灼烧,而是撕裂。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在剖开她的神魂,强行塞入一段不属于此世的记忆。归墟斩的意境太过浩大,那是斩断因果、焚尽虚无的一击,稍有不慎,反噬的就是持剑者自身。
她膝盖微屈,咬破舌尖稳住意识。
就在此时,命锁一热。一道清凉之意自腕间渗入,顺着血脉游走,所过之处,狂躁的战意竟缓缓平复。凰云没有靠近,只是盘坐原地,十指结印,以“命锁同调”送入一丝星辰之力。
那一丝力量极轻,像夜风拂面,却精准切入赤月混乱的气机节点,将失控的血炎引向命锁通道,循环往复。
赤月呼吸一顿。
她在那缕清流中,窥见了星轨运行的轨迹——原来焚灭并非无序,而是理之法则下的终焉归处。血炎不必狂暴,它可以是精准的刀,是秩序的终结者。
她睁眼。
眸光一瞬由赤转金,暗金色的火焰自瞳孔深处燃起,缠绕剑身,凝而不散,如液态熔金流淌于刃脊。
“成了。”她吐出两字,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凰云这才松了口气,指尖微颤。刚才那一瞬的同调,几乎耗去她三成魂力。但她没停,立刻调转心神,召出周天星盘。
银光浮现,盘面完整如初,九宫星位清晰可见。她开始推演《万象归元阵·极境篇》的第一式——“生息轮转”。
魂力如丝,缓缓织入空中,勾勒阵纹。可刚成型半幅,识海便传来刺痛,像是有无数细针在扎。逆转生死界限的力量,岂是轻易可触?每一道阵纹都需魂力精确到毫巅,差之毫厘,便是本源震荡。
她脸色渐白,额角渗出冷汗。
三息后,阵纹崩解。
凰云咬牙,再次凝神。
这一次,她刚引动第三颗星辰虚影,背后忽有一股暖流贴上脊椎。赤月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后三寸,焚寂横置其背,释放微量血炎,沿着阳脉缓缓注入。
战意为盾,护她神魂。
凰云心头一震。这不是疗愈,而是最纯粹的守护——用杀伐之力,替她扛下魂力反冲的冲击。
她不再犹豫,全神贯注,重新编织阵图。
这一次,九星连珠,星光垂落,地面悄然浮现出半幅真实阵纹。灵气自发汇聚,在阵眼处形成微小漩涡,竟有焦土复绿的迹象,枯灰的岩屑下,一点嫩芽破土而出。
墨辰靠在洞口,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动。他没说话,只是将手按在地面,麒麟真身的气息依旧未散,随时准备镇压地脉异动。
凰云缓缓收势,睁开眼。掌心阵图隐去,但那股圆融流畅的魂力运转感,已深深刻入本能。
“你的血炎……稳了?”她问。
赤月点头,焚寂归鞘,暗金火焰收回体内,只余一丝余晖在皮肤下流动。“归墟斩的意境,我懂了。它不是毁灭,是清算。”
凰云轻笑:“那你现在,能斩什么?”
“因果。”赤月抬眼,“还有,谎言。”
两人对视一瞬,默契无声。
凰云忽然伸出手:“试试更深的同调。”
赤月略一迟疑,随即伸手与她十指相扣。
命锁再度亮起琉璃色光芒,这一次,不再是单向输送,而是双向贯通。过往数日各自参悟的画面,在识海中交错闪现——
赤月看到凰云推演阵法时,星辰轨迹如何牵引天地之理,如何以“秩序”约束混沌;
凰云则见到赤月驾驭血炎时,战意如何化为锋刃,如何以“破局”重启平衡。
他们看见彼此的道。
赤月猛然一震。她从星辰轨迹中悟出“以理束火”——血炎不该只是焚烧,它也可以被法则引导,成为穿透一切防御的审判之焰。
凰云亦有所得。她从赤月的战意奔流中参得“以战促生”——万象归元阵不仅能疗愈,更可在治愈瞬间激发潜能,让人在重伤中爆发超越极限的力量。
这不是功法融合,而是道意共鸣。
二人同时松开手,气息却比先前更加契合。赤月周身血炎内敛,却更具压迫感;凰云魂力未涨,运转却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墨辰抬头,眼中闪过惊色。
他感觉到,这两个人的气息,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趋同。像两股原本相斥的河流,终于找到了交汇的河道,奔涌向前。
“你们……”他开口,又顿住。
赤月活动了下手腕,焚寂轻鸣。她看向凰云:“刚才那一瞬,我好像看到了你布阵时的全部思路。”
“我也看到了你的战意流向。”凰云指尖轻点虚空,一道星辰丝线浮现,“原来你的血炎,是有路径的。”
“现在呢?”赤月问。
“现在。”凰云微笑,“我能预判你下一招的落点。”
话音未落,赤月拔剑。
一斩而下,血炎未燃,剑锋却带起一道暗金弧光,直劈地面。凰云几乎在同一瞬抬手,星辰丝线交织成网,精准拦在剑路之前。
轰!
气浪炸开,碎石四溅。可那道斩击,竟被丝网完全挡住,未前进分毫。
墨辰瞳孔骤缩。
那是赤月全力一击,哪怕他亲身上前,也不敢空手硬接。可凰云只用一根丝线,就封住了“归墟斩”的雏形。
“不是预判。”赤月收剑,眼神锐利,“你是……提前知道了我的意图。”
凰云点头:“命锁不只是连接,它在同步我们的战斗本能。”
赤月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是极少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近乎孩子气的兴奋。
“再来。”
这一次,凰云先动。
她指尖划出一道弧线,空中浮现九星阵图雏形。赤月几乎本能般横剑于胸,血炎自剑身喷薄而出,形成扇形屏障,恰好覆盖阵图所有可能的薄弱节点。
凰云没停,阵图突变,转为攻杀之势。赤月脚步一错,焚寂斜撩,血炎化矛,直刺阵眼核心。
二者交击,爆发出刺目强光。
墨辰不得不闭眼。
等他再睁眼时,两人已收势而立,呼吸平稳,眼神清明。
他们的气息,已彻底融为一体。
墨辰缓缓站直身体,低声道:“执钥者……名副其实。”
赤月转身,走向密室中央。凰云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而立,皆未言语,只是默默调息,巩固所得。
墨辰守在洞口,目光扫过地面那块新出现的石碑。碑面光滑,映出三人倒影——这一次,脸孔清晰可见。
他正要移开视线,忽然一怔。
石碑上的倒影,动了。
他的倒影依旧静止,可赤月与凰云的影像,竟缓缓抬起手,彼此相握。
而现实中,她们的手,分明垂在身侧。
墨辰猛地抬头。
现实中的赤月似有所觉,倏然睁眼,目光如电射向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