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锁的震颤尚未平息,赤月指尖仍残留着那丝异样波动的余韵。她没有动,只是将凰云往身后带了半寸,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庭院门口。
凰云靠在她肩头,一缕魂力悄然游走于周天星盘边缘,无声探查四周灵气流转。院中梧桐叶轻晃,风过无痕,却未逃过她的感知——昨夜紫芒渗入枯叶的痕迹已消,但空气中仍有极细微的灵波扰动,像是被什么压过又迅速抹去。
就在此时,青石小径上传来轻缓脚步。
钱多多笑吟吟立在院门外,一身锦袍未染尘灰,手中托着一只青玉小盒,盒面雕着细密云纹,隐隐有温润药香逸出。
“二位醒得早。”他声音清亮,仿佛昨夜屋脊上那抹紫芒与此人毫无关联,“昨夜饮至三更,今晨竟不见倦色,倒是让我佩服。”
赤月未语,眸光冷冽如霜。
凰云缓缓直起身,唇角微扬:“钱少主亲自登门,想必不是只为夸一句气色。”
“自然。”钱多多迈步入院,脚步不疾不徐,将玉盒递出,“几颗养魂丹,纯以千年灵芝、九心莲蕊炼制,辅以星辰露调和火性,最适大战之后神识调息。”他顿了顿,笑意更深,“尤其适合……刚经历命锁共振之人。”
凰云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赤月依旧不动,手已垂向剑柄,指节绷紧。
“你怎知我们昨夜动用了命锁同调?”凰云接过玉盒,指尖轻抚盒盖纹路,并未开启,“这并非人人可见之事。”
“我看不到。”钱多多摊手,“但我看得见你们走出议事厅时的气息裂痕,也看得见掌教那一眼警告落在你们身上的重量。”他目光掠过二人交叠的身影,“更何况——”他轻笑,“那坛万年醉骨酿里,可掺了一丝天机引香。我若想查,随时能知你们行止。”
凰云指尖一顿。
赤月冷笑:“所以你是来示威的?”
“恰恰相反。”钱多多摇头,“我是来送礼的。无偿。”
空气骤然凝滞。
赤月眸光一寒:“你从不做亏本生意。”
“以往确实如此。”钱多多坦然迎视,“卖图缺一角,换情报抬三成价,连一枚回元丹都要押上未来三桩交易作保——这些我都认。”他语气不变,“可有些东西,不在账本上。”
凰云静静看着他:“比如?”
“比如。”他缓缓开口,“亲眼看见‘心与理’交融的那一刻。”
赤月瞳孔微缩。
凰云呼吸微滞。
钱多多的目光落在她们之间——那道无形却炽烈的连接线上,仿佛能穿透皮相,直视命锁深处流转的共鸣。
“战神之火与神凰星力,在你们身上不再是传说。”他声音低了几分,“是活的。会呼吸,会回应彼此。”他收回视线,嘴角仍挂着笑,“这种事,值得我押一次‘无利可图’的诚意。”
他说完,转身便走,步伐从容,未等回应。
“等等。”凰云开口。
钱多多停步,未回头。
“你为何偏偏今日送来?”她问,“不是昨日,不是明日,是此刻——就在我们察觉命锁被扰之后。”
钱多多背影微顿。
片刻,他轻声道:“因为有人让我看看,钥匙是否还在正确的人手里。”
话落,他继续前行,身影渐远,最终消失在山门雾霭之中。
院中寂静。
赤月终于抬手,将玉盒取入储物戒,动作干脆利落。
“不信他?”凰云望着山门方向,声音很轻。
“我不信无缘无故的好意。”赤月盯着那条通往外宗的小径,“他若真为结善缘,何必提‘命锁共振’?何必说‘钥匙’?”
凰云沉默片刻:“可他若要害我们,早在秘境便可动手。那一枚九转回元丹,的确稳住了你的逆脉冲血。”她指尖轻触额前发带,星纹微闪,“而且……他没撒谎。他眼神清明,灵台无遮,连天机阁惯用的‘虚言符’都没贴。”
“正因如此,我才更疑。”赤月低声道,“一个精于算计的人,突然抛下筹码,只谈‘见证’与‘诚意’——这不是转变,是掩护。”
凰云缓缓点头。
晨风拂过,吹动梧桐叶沙沙作响。
她忽然道:“你说,他是被人派来的吗?”
赤月眸光一沉:“谁能让天机阁少主亲自跑腿送丹?”
“不是命令。”凰云轻声,“是委托。一种……带着试探意味的观察。”
“观察什么?”
“观察我们会不会用这丹。”她看向赤月,“或者,观察我们会不会怀疑他为何送来。”
赤月冷笑:“那就让他看。”
她抬手按住剑柄,血炎在经脉中缓缓流动,却未外溢。
“丹药暂封,不动分毫。”她说,“盯住钱多多所有动向,查他最近三日出入记录、交易清单、传讯玉符往来。”
“若他真是善意呢?”
“那也得等到他第二次再来。”赤月目光冷锐,“一次反常是巧合,两次,才是态度。”
凰云望着她,忽而一笑:“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他时,说什么吗?”
赤月一怔。
“你说:‘商人无信,唯利是图。’”凰云轻声道,“可现在,你在等他再次出现。”
赤月默然。
良久,她低声道:“我在等他破局。”
两人并肩立于树下,晨光斜照,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远处弟子往来喧闹,宗门恢复日常秩序,唯有这片庭院,静得如同风暴前的深海。
凰云袖中,周天星盘残片微微发热。
她不动声色地将一丝魂力探入玉盒封印——丹药气息纯正,无毒无咒,甚至连追踪符纹都未曾留下。
越是干净,越显异常。
“他在等一个反应。”她喃喃,“不是等我们吃下丹,是等我们……做出选择。”
赤月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就在此时,储物戒中的玉盒忽然轻轻一震。
不是灵力波动,也不是封印松动。
而是盒底刻着的一个极小符号——一道弯曲如锁链的纹路——在无人注视的情况下,缓缓渗出一丝极淡的紫芒。
那光芒一闪即逝,如同昨夜枯叶上的痕迹,如同墨辰怀中玉符的微光,如同山巅钟声响起时,地面裂缝中涌出的气息。
凰云察觉,指尖微动,欲再探。
赤月却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别动。”她声音低沉,“让它以为我们没发现。”
凰云抬眼看他。
赤月眸光如铁,映着晨光却无暖意。
“既然他在看。”她一字一句道,“我们就演给他看。”
她松开手,转身走向屋内,步伐稳定,背影如刃出鞘。
凰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即将关闭的门,忽然开口:“赤月。”
门扉微停。
“如果有一天。”她声音很轻,“我们也成了别人棋盘上的‘钥匙’,你会怎么做?”
赤月没有回头。
“那就把棋盘烧了。”
门砰然合上。
凰云独自立于树下,风吹起她袖角,星纹微闪。她缓缓抬手,指尖凝聚一缕魂力,轻轻点在玉盒封印之上。
封印未破,魂力却已悄然渗入。
盒中七枚丹药排列成北斗之形,中央一枚色泽略深,表面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
“服下此丹者,可观三日之前所遗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