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越来越近,地面震颤的频率变得清晰可辨。我握剑的手指节发白,掌心裂口渗出的血顺着剑柄滑下,在火油车残骸旁滴成一小片暗红。副将站在我身侧,呼吸粗重,刀尖微微上抬。
敌援不是杂兵。
他们列队整齐,马蹄落地有节律,每十步一个短促鼓点,显然是正规骑队。前锋已现轮廓,披黑甲,持长矛,腰悬弯刀,野驴代马却丝毫不乱阵型。他们的目标明确直插我军右翼空档。
那里,正是我们与伏牛岭主寨之间的连接地带。若被撕开,我们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传令。”我声音压低,但字字清晰,“弓弩手转向侧坡,三轮齐射,压制推进速度;盾阵收缩中路,摆‘凹’形阵,放他们一头进来。”
传令兵点头欲走,我又叫住他:“让士兵甲带五人,守住断崖藤架,不得擅离。”
这已是第二次强调。我知道他肩伤未愈,可此刻无人可替。
命令迅速传下。弓弩手迅速调转方向,登高伏于岩后。盾兵拖动残盾,向中央靠拢,留下两翼虚张声势。敌骑逼近至百步,第一轮箭雨落下,三匹野驴哀鸣倒地, rider 摔出数尺,挣扎未起便被后续马蹄踩踏。
第二轮箭袭在七十步外发动,专攻前排腿部。两名骑兵落马,队伍出现短暂滞涩。但他们并未停顿,后排立刻补位,阵型如铁流般继续推进。
五十步。
四十步。
敌前锋已能看清面目为首者面覆铁面,只露双目,手中长矛斜指天空,显然为指挥官。他身后大纛未立,但旗手紧随其后,说明建制完整。
不能再等了。
“副将!”我转身,“你率主力稳住正面,一旦我发起突袭,立即反扑。”
他盯着我,眼神一沉:“你要亲自带人绕后?”
“只有我能看清他们的节奏。”我说完,不再多言,点出十名精锐包括士兵甲和副将麾下的快刀手,“卸甲链,裹刃口,赤足行进。跟我走干涸溪床。”
众人迅速行动。铁甲挂链摘下收好,兵器用布条缠紧,连靴底都裹上软皮。我们沿溪谷下行,避开敌哨视野。雾气仍在,但已稀薄,每一步都需谨慎。
途中经过一片荆棘林,枯枝交错,踩上去极易发出脆响。我伸手拦住队伍,蹲身先探。脚下一根横枝将断未断,我用手缓缓压下,再以短匕切断,避免反弹作声。后面的人照做,逐一通过。
行至半途,前方沟壑塌陷,形成天然坑道,深约一米,宽可容三列并行。我俯身查看,土壁潮湿,有雨水冲刷痕迹,但底部干燥结实,适合埋伏。
原计划是绕至敌后方林间突袭,但现在这个坑道更合适。
“改路线。”我低声下令,“全部进沟,伏击点设在此处。等他们半数通过,专砍马腿、钩人腰带。”
众人迅速潜入。我伏在前端,紧盯上方小道。远处蹄声渐近,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第一队敌骑进入视野。
他们保持着进攻间距,前排三人一组,矛尖朝前。
第六匹野驴踏过坑道边缘时,我抬起右手,三指微屈。
钩镰手屏息待命。
第七匹、第八匹……第十匹。
当第十一匹野驴的后蹄刚踏入坑道正上方,我猛然挥下手掌。
“动手!”
钩镰破土而出,铁链横扫,三根钩索同时锁住前排野驴后腿。猛力一拽,三头畜牲失衡跪倒,连锁反应瞬间爆发。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勒缰,接连撞上前方障碍, 纷纷飞摔而出。
混乱即起。
我纵身跃出坑道,剑光一闪,劈开一名落马军官的护颈甲,剑刃贯喉。他抽搐两下,不动了。
第二人刚从地上爬起,我已欺近,剑柄砸其鼻梁,趁其踉跄之际短匕割断腰带,使其铠甲松脱。第三名试图拔刀,士兵甲从侧方突入,枪尖挑断其手腕筋脉,再一记横扫将其击倒。
“缴旗!”我喝道。
一名快刀手扑向旗手,两人滚作一团。最终唐军夺旗,旗杆折断,只剩半面黑布在风中飘摇。
我无暇顾及,目光锁定那名铁面将领。他并未落马,反而在混乱中稳住坐骑,正欲组织反击。
不能让他重整队列。
我转身跃上残破火油车的高台,一脚踢开倾倒的陶罐,举起染血宝剑,高声吼道:“敌将在此!围杀!”
声音穿透战场。
正面战场上,副将听得清楚,立刻挥刀前指:“反击!”
早已蓄势待发的唐军如潮水般涌出,盾阵推进,弓弩齐发,刀盾兵呈楔形切入敌侧。原本僵持的局面骤然逆转。
敌援本就因突袭而阵脚不稳,此刻见后方旗帜被夺、主将似陷重围,士气瞬间崩溃。那铁面将领连斩两名溃逃士兵仍无法遏制退势,最终只能下令撤退。
野驴调头奔逃,蹄声由密转乱,队形彻底瓦解。
我站在高台上,喘息未定,视线追着溃军远去的方向。火油车残骸还在冒烟,空气中混着血腥与焦味。士兵甲拄枪立于台下,肩部包扎再度渗血,但他抬头看我,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追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
远处尘影未散,敌军主力仍在后方大纛之下按兵不动。刚才的援军只是先锋中的后队,真正的主力尚未交锋。此刻追击,恐入陷阱。
况且...
我低头看向右手。剑柄上的血已干涸,掌心伤口裂得更深,每一次握剑都传来钻心之痛。若再战,未必还能挥得动。
但也不能退。
我将剑尖插入车板固定,腾出左手扯下内袋中的盐粒布包,塞进嘴里。咸涩的味道刺激神经,让我清醒。
“传令。”我说,“重整队形,弓弩手补箭,盾兵清障,重伤员往后撤。留三组轮守,随时准备接敌。”
士兵甲应声而去。
副将此时率队返回,刀口崩了几个缺口,甲胄多处破损,但步伐依旧稳健。他登上高台,站到我身旁,望着敌军方向。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说。
我点头。
风从谷口吹来,卷起灰烬与碎布。我扶着剑柄站直身体,目光落在敌军后阵那面缓缓升起的黑色大纛上。
它的纹样还未看清。
副将忽然抬手,指向左侧山脊。
“那边……有人影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