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车拐入后勤营区的刹那,我已迈步向前。副将察觉异样,快步跟上。
“盯住那辆车。”我说,“查清楚驾车人的身份,别打草惊蛇。”
他点头领命,转身离去。我站在原地未动,目光仍锁在那片消失的车影处。手腕上的暗记不是偶然,更不是普通士卒该有的标记。它像一根刺,扎在我刚理顺的军令链条上。
校场鼓声再起,三点联动阵继续操练。士兵们动作整齐,节奏分明,没人敢懈怠。可我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先锋官虽被押走,但他留下的裂痕不会一夜弥合。有些人还在观望,等着看新权柄能否立得住。
不到半个时辰,副将折返。
“那人叫陈七,原属第六营,三日前调至后勤运粮组。登记文书齐全,但交接记录有涂改痕迹。”他低声说,“我已经让人把他隔离开,暂时没惊动其他人。”
我颔首:“很好。先不动他,查他近五日行踪,尤其是夜间去向。”
正说着,亲兵来报:老将军召见。
主帐内烛火通明。老将军端坐案后,手中握着一卷边防图,见我进来,抬手示意落座。
“今日之事,你处理得稳。”他开口,“不急不躁,不滥施威。”
我拱手:“军中初定,人心尚浮,若因一人而扰全局,反中了某些人临走前的算计。”
他微微一笑,将图推至案前:“自今日起,北线三营归你调度。巡查、布防、训练,皆由你决断。”
我起身接令,双手接过那卷沉甸甸的布防图。羊皮粗糙,边缘已有磨损,显然是经年使用的旧物。
“若有临机决断,可否专行?”我问。
老将军抬眼看向我,目光如铁:“信你,便信军心。只要为国为民,不必事事请示。”
一句话,千钧之重。
我低头凝视那卷图,指尖划过北岭哨口的位置。那里曾是密道所在,如今已被封死。可我知道,真正的防线不在土石之间,而在人心之上。
“末将领命。”我声音平稳,“必不负所托。”
出帐时风势渐紧。我紧了紧肩甲,直奔校场。
清晨第一缕光洒下时,我已站在演武台前。士兵列阵待训,无人喧哗。我抽出佩剑,亲自示范新编阵型的第一式——“雁回锋转”。这是从三点联动演化而来,专为应对山地突袭设计。
剑锋划破晨雾,带动全身劲力流转。一遍,两遍,三遍。铠甲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发凉,但我未停。身后数十名骨干士官跟着演练,动作由生涩到流畅。
副将在旁喊号:“左翼压进!中军补位!旗令不变!”
全军应和,声震营墙。
午时休整,我立于高台,召集各队队长。
“昨日先锋官伏法,你们亲眼所见。”我开门见山,“他败在哪?不是谋略不足,也不是兵力不济。”
众人屏息。
“他败在失道。”我一字一句,“以私欲代军令,以恐惧控人心。这样的统帅,哪怕一时得势,终将众叛亲离。”
台下有人低语,随即静了下来。
“我不求你们敬我,只求你们信我。”我说,“军令如山,不因人而变。今日你犯错,我罚你;明日我犯错,你也当面指出。唯有如此,这支军队才能真正立起来。”
一名老兵举手:“陆将军,若有人不服呢?”
我看着他:“不服可以提,但不得违令。战场之上,一步错,便是百人亡。我可以听谏言,但不能容犹豫。”
他点头退下。
下午巡查三营驻地。我逐一查看哨岗轮值、兵器保养、粮草堆放。一切井然有序,唯有一处文书房,进出吏员迟缓,传递军报竟比平日慢了半刻钟。
我驻足询问,小吏支吾其词。副将已在暗中调阅记录,片刻后递来一份抄本。
“近五日军情传递延误十二次,八次出自此人之手。”他低声道,“都是送往北线的补给单。”
我冷笑一声,未当场发作。
次日清晨,我召集所有后勤吏员,在主帐外公开核对账册。阳光照在摊开的竹简上,墨迹清晰可见。
“三月十七,北岭哨口申时请粮三十石,批复延至戌时。”我念出一条,“延误两个时辰,理由是什么?”
负责的小吏脸色发白:“……临时核查库存。”
“库存核查需多久?”我追问。
“通常……半个时辰足矣。”
“那你用了四个时辰?”我放下竹简,“是你故意拖延,还是有人授意?”
他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小人不敢!只是……只是听说那边换了主官,想看看新令是否真能落地……”
全场寂静。
我盯着他良久,终于开口:“既往不咎。但从今日起,凡军令传递超一刻者,立即撤职。若有蓄意阻挠,按通敌同罪论处。”
话音落,无人敢抬头。
我转身走向主帐,副将在后轻声问:“就这样放过了?”
“杀一人易,立规矩难。”我说,“我们要的是制度,不是威慑。”
入夜,主帐灯火未熄。我伏案批阅新调令,朱笔勾画布防节点。北线三营的兵力分布、巡逻路线、应急响应机制,一一重新规划。
副将值夜巡营归来,低声禀报:“各部运转如常,无人敢再试探。”
我点头,未抬头。
“你还记得咱们刚入伍那会儿吗?”他忽然说,“做梦都想当个带队的小校。”
我搁下笔,活动了下手腕:“现在不只是带队了。”
“可你比谁都累。”
“责任在这儿。”我指了指胸口,“穿这身甲,就不只是为自己活着。”
他笑了笑,欲言又止,终是抱拳退出。
帐内只剩我一人。烛火跳动,映在墙上的人影拉得很长。我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闭目片刻。
梦里似乎又听见鼓声,节奏稳定,一步一踏。那是三点联动的节拍,也是三百条性命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响动让我睁眼。
亲兵掀帘而入,手中捧着一封加急军报。
“北线急件,说是昨夜发现异常足迹,靠近枯井东侧。”
我猛然坐直。
“谁送来的?”
“第三营值哨兵,亲手递交。”
我接过蜡封,指尖触到封泥尚温。拆开一看,字迹工整,内容却令人心头一紧——
“枯井周边新现鞋印七处,深浅不一,似有多人夜行。另,地面残留黑色颗粒,形如药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