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我睁开眼,帐中油灯还亮着。火光比昨夜稳,灯芯是我亲手换的,没有歪斜。剑在手边,剑鞘上的蓝宝石泛着冷光。我坐起身,手指按在地图上那个圈——训练场中央。
副将已经在帐外候着。
“命令都传下去了?”
“各队队长都收到了,操演流程照旧。二十人混在队伍里,已经就位。”
“线人呢?”
“安全。士兵甲刚来报,暗号已传,对方没察觉。”
我点头,抓起剑插进腰带。走出主帐时天色灰白,风刮在脸上有点凉。营地安静,只有巡哨的脚步声和远处马厩的响动。我绕到东侧马厩,角落草堆微微动了一下,是线人藏身的地方。我没靠近,只让士兵甲递了块干粮过去。那人接过,没露脸。
回到训练场,辰时未到,各部正在集结。
我站在高台下,看着士兵列队。先锋官来了,穿一身新官服,脸色发青,眼神一直往我这边扫。他身后跟着两个亲信,穿着普通士卒的衣服,但步伐不对,太齐,像是练过阵型的人。
我知道他们要动手。
操演开始,我带队走阵。第一轮方阵推进,第二轮骑兵穿插,一切正常。到了第三轮,是个人演练环节,由我亲自示范高台跃下接战技。这是原定流程,也是他们设陷阱的最佳时机。
我走向高台。木架搭得结实,四根立柱钉进土里,上面铺着厚板。可我知道有问题。昨天夜里,副将带人查过,发现其中一根立柱底部被锯了一半,只要受力就会断裂。机关就藏在扶梯第三阶,踩上去会触发绊索,让整座台子侧翻。
我踏上扶梯。
一步,两步。到了第三阶,脚底碰到机关的瞬间,我故意一滑,膝盖撞在台阶上,发出一声闷响。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地。
那两个伪装成士卒的人立刻冲上来,嘴里喊着“将军小心”,伸手要扶。
但他们不是来救我的。
一人去拉我的手臂,另一人弯腰去碰扶梯底座——那是启动机关的位置。
就在他手碰到木桩的刹那,副将站在场边大吼一声:“动手!”
四周八方猛地冲出二十个黑衣蒙面的兵,全是精锐,手持短棍和绳索。他们扑向那两人,动作快得看不清。一个刚抬头就被砸中后颈,瘫在地上。另一个想跑,被三人按住肩膀直接拖倒。
全场哗然。
其他士兵全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锋官站在场边,脸一下子涨红。
“陆扬!”他大步走过来,“你干什么?谁让你私自抓人?”
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声音不高,但整个校场都能听见。
“我在抓想杀我的人。”
我挥手,副将带人把高台拆了。锯断的立柱、松动的横梁、藏在夹层里的绊索,全都摆在地上。围观的士兵一个个瞪大眼。
“这台子,本该让我摔下来。”我说,“断腿是轻的,若脑袋撞地,命就没了。”
没人说话。
我走到那两个被绑住的人面前,蹲下,扯开他们的袖口。左臂上都有疤,是军中老兵才有的刀伤。再翻领子,内侧绣着编号——是先锋营的编制。
我抬头看向先锋官。
“你的兵。”
他咬牙:“他们是去救你!你摔了,他们当然要上前!”
“救我?”我冷笑,“那为什么去动扶梯底座?那里不是救人该碰的地方。”
副将这时拎来一个布袋,倒出一堆东西:一根铁撬、一卷麻绳、还有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写着“辰时三刻,动手后撤至西角门”。
“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
先锋官脸色变了。
他还想开口,我直接打断。
“我摔了,台塌了,人死了。你说是谁的责任?调度失当?指挥不当?还是我擅自登台,自取其祸?”
我站直身体,盯着他。
“你们算好了。操演现场,意外难免。死了,也就死了。没人追究。”
他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围观的士兵开始议论。有人骂“丧心病狂”,有人喊“差点害死主帅”。气氛变了。
先锋官终于撑不住。
“你……你血口喷人!我要上报老将军!”
“去啊。”我说,“我现在就带你去。”
他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他。
“等等。”
他回头。
我指着地上那两人。
“他们还没招。但我猜,只要押进监营,用不了多久就会说出谁下的令。”
他狠狠瞪我一眼,甩袖就走。
我没拦他。
副将在旁边问:“真让他们走了?”
“走不了。”我说,“他已经动了手,证据在我们手里。他现在只能退,等下一步。”
我看着被押走的俘虏,又扫视全场。
“今天的事,谁也不准外传。违令者,军法处置。”
士兵们齐声应“是”。
副将低声说:“要不要现在去找老将军?”
“不急。”我说,“他得自己意识到,有人想在他眼皮底下杀人。”
我走到点将台前,手按在剑柄上。剑没入鞘,我还不能松。
操演结束,部队解散。副将带人清理现场,把有问题的器械全部封存。我站在台上,看着营中来往的兵卒。
有人低头快走,有人偷看我,有人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谣言会传起来。
但这次,我不怕。
我知道他们在怕谁。
我摸了摸剑鞘上的宝石。
它还是冷的。
远处西角门有个人影一闪,穿着杂役的衣服,但走路姿势像兵。他看了这边一眼,转身进了库房。
我没动。
副将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要查吗?”
“等。”
我说。
“让他传话。”
那人影消失在门后。
我站在点将台,手握剑柄,目光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