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东墙外那片草丛，手一直没离开剑柄。风把烟吹散了一些，火光下能看清地面的起伏。弓手已经轮换了三批，箭壶快空了。士兵们靠在墙根喘气，没人说话，都在等下一个命令。
油罐推到了拐角，火把插在土里，引信还没点。不能随便烧，那边地势低，火一起风向变了会反扑自己人。
鼓声还在响，两急一缓，节奏没乱。骑兵右队在后山脚来回跑，马蹄声压住杂音，防止敌人摸近。左翼安静，西门打斗声停了，副将堵住了破口，现在只防偷袭。
我抬手抹了把脸，血和灰混在一起。肩膀疼得厉害，动一下就抽着整条胳膊。没时间包扎，下面的人看着我，只要我站着，他们就不会倒。
远处山脊忽然亮起三点火光，一闪，再闪，又一闪。
不是敌人的信号。
是之前约定的暗号。
援军来了。
我立刻转身对身边亲兵说：“吹哨，三短两长。”
亲兵拿出铜哨，用力吹响。声音尖锐，在鼓声间隙里传得很远。
我们等了十息。
远处回应了，三短两长，节奏一致。
是真的援军。
我马上下令：“开左偏门！举双火炬！枪阵让道！迎援军入校场！派第二梯队接应，走北坡小路，防埋伏！”
传令兵冲出去。我不敢松劲，眼睛继续盯着东墙。那边火光又闪了一下，敌人也在动。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有援兵。
左偏门吱呀打开，两支火炬立刻举起。校场中间枪阵分开一条通道，弓手调转方向，箭头对外，防备突发情况。
一刻钟后，北坡传来脚步声。
整齐，有力，不是溃兵。
一队人影从黑暗中出现，领头的是个穿皮甲的男人，肩上扛着一把短矛。他走到火炬下站定，抬头看我。
“陆扬。”他声音粗，但清楚。
“是你。”我说，“来得正好。”
他点头，挥手。身后百余人迅速列队进营，动作利落。有人推着盾车，有人背着整捆的箭，还有三辆板车装满了干粮和水囊。队伍里还有几个背着药箱的，直接去了医营方向。
他们没乱，也没停下休息，进营第一件事就是按区域布防。弓手去墙头换防，盾车推到东墙缺口前，几名战士把长矛插进土里，围成临时拒马。
我跳下残台，走到他们首领面前。
“敌情没变。”我说，“东墙外有主力，人数不明，用毒刀，试探多次。南渠发现尸体，潜水逃走，可能是诱敌。西门已控，北坡你们刚走过，没问题。现在关键是东墙，他们随时可能强攻，也可能撤。”
他听完，环视一圈战场，指着北坡说：“我们二十人可登顶绕后，切断退路。另外三十人带火油，从洼地爬过去，贴到他们后面点火。你们正面压住，不让他们回头。”
我说：“可以。但洼地那段太窄，只能单人前行，火油桶要拆开背，不能整车推。”
他点头：“已经分好了。”
我又说：“骑兵右队会佯动一次，逼他们露位置。等确认人数和分布，我们再动手。”
他伸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全是茧，握得很紧。
我转身面对所有士兵，大声说：“这几位兄弟，是我们的盟友！他们带着武器、箭矢、粮食赶来支援！这一战不是我们孤军奋战！是联盟共御外敌！谁也不准乱指挥，听统一号令！大唐军正面牵制，盟军从北坡迂回包抄，火油队潜行至东墙外洼地准备封堵！各部立刻准备！”
下面响起一片应声。
一个满脸烟灰的士兵举起长枪喊：“杀！”
旁边人跟着吼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压过了鼓声。
士气起来了。
我看到几个新兵挺直了腰，老兵开始检查同伴的铠甲扣子，有人主动把剩下的干粮分给弓手。刚才那种死撑的感觉没有了，大家眼里有了光。
我让鼓声改成三缓两急，这是协同作战的信号。弓手立刻调整站位，分成三组轮射，保持火力不间断。盾车推到最前，掩护火油队出发。
火油队十二人，每人背一个小桶，弯腰贴着地面往洼地爬。他们走的是斜坡背面，敌人看不到。北坡那队人也动了，轻装前进，脚步极轻。
我站在残台边上，手里还举着那杆带银甲的长枪。银甲反着火光，成了全军的焦点。
东墙外火光又闪了一次。
这次不是一点，是连续三下。
他们在联络。
我立刻喊：“弓手加急射！覆盖三十步内！不准停！”
箭雨立刻压过去。草丛里有影子晃了一下，很快趴下。
骑兵右队开始移动。十骑一组，从后山道冲出，假装要包抄。敌人果然反应，东墙外冒出几个人影，抬刀指向这边。
我看清了。
至少四十人，蹲在洼地边缘，背后有简易掩体。
不是流寇。
是训练过的兵。
我立刻传令：“北坡队加速！火油队准备点火！正面不追击，只压制！”
传令兵跑了。
我盯着那边，心跳加快。肩膀的伤一直在流血，衣服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我没动。
火油队已经进入位置，一个人探头看了看，回头比了个手势。
可以。
我拿起鼓槌，亲自敲鼓。
三缓两急变成两急一缓，最后一声拉长。
这是行动信号。
北坡那边火光一闪，是他们到位了。
我正要下令点火。
突然，东墙外草丛剧烈晃动。
一个人影猛地站起，手里举着一面黑旗，疯狂挥舞。
不是撤退信号。
是集结。
我立刻吼：“点火！快点火！合围！”
火油队点燃引信，火把扔进油桶。轰的一声，火焰腾起，顺着洼地边缘烧过去。
敌人乱了。
有人想往后退，但北坡那队人已经冲下来，短矛直刺。
正面弓手全力放箭，盾车推进，枪阵压上。
三面包围已成。
只剩南渠。
但我早让骑兵右队封住了水道出口。那边地势窄，一匹马就能堵死。
我站在高处，看见敌军开始挤向水渠。有人踩着同伴往前爬，场面混乱。
我低声对亲兵说：“传令各部，只待我鼓声一起，便要点火、合围、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