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遁逃,血洒长空。剑冢主峰之巅,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逸散的龙元气息以及寂灭剑意留下的虚无感。劫后余生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便被急促的脚步声、惊呼声和救治伤者的忙碌所取代。
萧寒陵半跪在地,不顾自身神魂透支的眩晕,将精纯的《无垢观》心念之力化作温和的滋养,源源不断渡入昏迷的老刘体内,护住其心脉,稳定那因燃烧本源而几近崩溃的生机。叶盛与青凌也被迅速赶来的剑冢长老和医者抬下去紧急救治。代宗主剑无痕强压着内伤与震撼,指挥若定,一边命人加固山门防御,清扫战场,一边以最高规格的礼遇将萧寒陵和老刘请入守卫最森严的“养剑庐”静养。
整个剑冢,如同一个受创的巨人,开始舔舐伤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重与不安。所有人都明白,覆海君敖青虽败退,但此事绝不可能就此了结。一位天下前十的绝世强者在剑冢受此重创,其背后的势力、其睚眦必报的性格,必将引来滔天报复。剑冢,已被卷入一场巨大的风暴漩涡之中。
然而,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之一,此刻的状况却远比剑冢众人想象的还要糟糕。
敖青所化的百丈青龙,燃烧着本命精血,不顾一切地亡命飞遁。他不敢直接回西湖水府,那里虽能助他疗伤,但目标太明显,难保刘一手或者剑冢那个隐藏的老怪物不会追杀而至。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且能提供足够资源助他恢复的地方。
脑海中念头飞转,最终,一个地方浮现在他心头——京城,皇宫大内!
当朝天子萧洵,虽是萧寒陵的皇兄,但两人势同水火,萧洵对萧寒陵的忌惮与杀意,天下皆知。敌人的敌人,便是潜在的盟友。而且,普天之下,若论资源之丰、底蕴之厚,除了几个超然物外的古老宗门外,莫过于掌控九州社稷的皇室!只有那里,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提供足以修复他龙元重创的天地奇珍。
“萧洵……或许,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了……”敖青巨大的龙目中闪过一丝屈辱与决绝。他纵横天下千年,何曾如此狼狈,需要主动去寻求一个凡俗帝王的庇护与合作?但形势比人强,为了活下去,为了报仇雪恨,为了得到《义气诀》,这点屈辱,他必须忍受!
心念既定,青龙强行压制住伤口处那如同附骨之疽般不断侵蚀的寂灭剑意,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天际的青线,朝着帝都方向疾驰而去。沿途,他小心收敛气息,避开人多眼杂之处,专走荒山野岭、云层之上,数日后,那座雄伟恢弘、笼罩在浓郁紫气与森严皇威之下的巨大城池,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京城,皇宫,深宫禁苑。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年轻的皇帝萧洵并未就寝,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大衍皇朝疆域图前,眉头紧锁。他面容俊朗,却带着一丝阴鸷与疲惫,身着明黄色常服,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焦虑与……一丝隐隐的不安。
登基时日尚短,朝中旧势力盘根错节,边境时有摩擦,而最让他如鲠在喉的,便是那个逃出京城、如今不知在何处搅风搅雨的三弟——萧寒陵!龙虎山传来的消息语焉不详,只知张天师闭关,风波平息,但萧洵凭借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和遍布天下的密探网络,隐隐感觉到,萧寒陵身边似乎聚集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这让他寝食难安,那个看似文弱的弟弟,总能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威胁感。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传来心腹大太监低声而急促的禀报:“陛下,有……有紧急军情!”
萧洵眉头一皱,深夜急报,绝非小事。“进。”
大太监推门而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陛下,宫外……宫外上空,有……有异象!似……似有妖物降临!”
“妖物?”萧洵眼中寒光一闪,“禁军何在?国师府可知晓?”
“禁军已封锁周边,但……但那物气息太过恐怖,无人敢靠近!国师府……国师府那边暂无动静。”大太监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萧洵心中疑云大起,正欲亲自前往查看,忽然,一个淡漠、虚弱,却带着无上威严,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
“大衍皇帝,本王敖青,欲与你做一笔交易。屏退左右,开乾元殿密道。”
敖青?!覆海君?!
萧洵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位传说中的天下前十,龙族大能,为何会深夜突然降临皇宫?而且听其声音,似乎……受了重伤?他为何要找自己?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萧洵毕竟是帝王,心机深沉,瞬间压下震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敖青在此刻出现,而且是以这种隐秘的方式,必然有极其重要且不愿为外人知的事情!这或许是危机,但也可能是……天大的机遇!
“所有人退下!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乾元殿百丈之内!违令者,斩!”萧洵毫不犹豫,立刻下令,声音冰冷而决绝。
“遵旨!”大太监如蒙大赦,连忙退下传令。
萧洵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快步走向皇宫深处那座平日用于祭祀天地、极少开启的乾元殿。他开启机关,进入了一条通往地底深处的隐秘通道。通道尽头,是一间布满了隔绝气息、防御极强的阵法的密室。此地,乃是历代大衍皇帝处理绝密事宜之所。
密室中央,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此刻正盘踞着一个身影。不再是百丈青龙,而是重新化为了人形,但状态却糟糕到了极点。
敖青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原本深邃如海的眼眸黯淡无光,气息紊乱虚弱,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肩处,那个被寂灭剑意侵蚀出的恐怖窟窿依旧存在,边缘缠绕着丝丝黑气,不断破坏着他的生机,使得他周身散发出的龙威都带着一种腐朽与衰败的气息。他盘膝坐在地上,似乎在极力运功压制伤势,但效果甚微。
看到萧洵进来,敖青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尽管虚弱,但那属于天下前十的位格威压,依旧让萧洵感到一阵心悸。
“覆海君大驾光临,朕有失远迎。”萧洵拱手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尽显帝王气度,但言语间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不知君上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又为何……身受如此重伤?”他目光扫过敖青肩头的伤口,心中震惊无比,究竟是何人,能将这位存在伤到如此地步?
敖青冷哼一声,声音沙哑:“本王为何受伤,你无需知道。你只需知道,伤我之人,与你要杀之人,是同一个。”
萧洵心中猛地一跳,眼中爆射出骇然精光:“君上是说……萧寒陵?!”这怎么可能?!那个废物三弟,怎么可能有本事伤到覆海君?!
“非他亲手所为,但也因他而起。”敖青不欲多言细节,直接开门见山,“本王欲杀萧寒陵,夺取其身上一物。你欲除之后快,稳固皇位。你我目标一致,可暂时合作。”
萧洵心脏狂跳,强压激动,沉声道:“君上需要朕如何合作?”
“第一,”敖青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本王需要最顶级的疗伤圣药,尤其是能祛除这种寂灭侵蚀之力、修复本源的天地奇珍。普天之下,唯有你皇室宝库,或许能凑齐。”
萧洵目光闪烁,迅速权衡。救治敖青,固然要付出巨大代价,但若能换来一位天下前十的助力,彻底铲除萧寒陵这个心腹大患,这买卖,绝对值!“可以!朕即刻命人开启内库,任凭君上选取所需之物!”他答应得极其爽快。
敖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继续道:“第二,萧寒陵如今藏身剑冢,身边有刘一手守护。刘一手虽也受伤,但不容小觑。剑冢本身亦是龙潭虎穴。本王需要帮手。”
“刘一手?可是那……车夫?”萧洵又是一惊,他早已接到密报,萧寒陵身边有个神秘老车夫,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能与覆海君放对的存在!
“正是他。”敖青语气凝重,“要杀萧寒陵,必须过刘一手这一关。本王需要至少两名九品巅峰的高手,以及……一位能与刘一手抗衡的存在!”
萧洵闻言,眉头紧锁。两名九品巅峰,皇室底蕴深厚,倒是能抽调出来。但一位能与天下前十抗衡的存在……这可就难了。皇室明面上,并无这等人物。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九品巅峰高手,朕可以安排。至于能与刘一手抗衡之人……朕需要时间联络,但并非没有可能。只是,代价巨大。”
“什么代价,但说无妨。”敖青淡淡道。
“事成之后,《义气诀》归君上,萧寒陵的尸体归朕。但除此之外,君上需承诺,在我大衍皇朝面临存亡危机时,出手相助一次。”萧洵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这是一场政治交易。
敖青深深看了萧洵一眼,这年轻皇帝,心思缜密,懂得借势。一次出手承诺,换一个皇位稳固,倒也不算过分。“可。”他点头应允。
“好!”萧洵抚掌,“既然如此,联盟已成!君上可在此密室安心疗伤,所需药物,朕会立刻命心腹送来。至于人手……给朕三日时间安排。”
“尽快。”敖青闭上双眼,开始全力运功压制伤势,“萧寒陵……必须死!刘一手……还有剑冢……本王要他们付出代价!”
萧洵退出密室,脸上再无之前的焦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与冷酷的神情。他快步返回御书房,一连串的命令迅速下达:
“传旨!开启皇室内库甲字库,将‘万年血灵芝’、‘九天玉露丸’、‘龙涎固魂香’……即刻秘密送入乾元殿密室!不得有误!”
“密令影龙卫大统领‘暗刃’,黑龙军统帅‘霸枪’,卸去一切职务,三日内秘密入宫待命!”
“以最高机密等级,启动‘潜龙令’,联络海外‘墟界’……告知他们,朕同意他们的条件,请‘幽冥老人’出山,助朕……铲除心腹大患!”
一道道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将在整个大衍皇朝乃至更广阔的江湖,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尚未可知。
而密室之中,敖青在服用了皇室送来的珍贵丹药后,伤势暂时稳定了一些。他感受着皇城地底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龙脉之气,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萧洵……倒是个有趣的合作对象。不过,与虎谋皮,各取所需罢了。”他心中冷笑,“待本王伤势恢复,得到《义气诀》,踏出那最后一步……这人间帝王的承诺,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