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昌寿抬手，止住铁柱还没出口的话。
他把血书和小纸条握在手心。
“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铁柱，把你的人手撒出去，盯紧娱乐局四周，尤其是晚上。看到可疑的，不用请示，直接处理。旺财，管好底下人的嘴，谁敢多舌，你知道后果。”
“小猴子，你这次立了功，也担了风险。”朱昌寿转向还在发抖的小猴子，“以后别干杂役了，就留在朕身边伺候。”
小猴子愣住了，随即激动得噗通跪地连连磕头。
“都下去吧，朕想静静。”
铁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抱拳领命，带着旺财和小猴子退了出去。
殿外，新来侍卫低语：“陛下深夜仍在操劳，心系社稷，实乃大明之福啊！”
殿内只剩下朱昌寿一人，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的悠长。
檀香四散，却半点抚不平朱昌寿心里的惊涛骇浪。
「画......旧忆......皇后到底想让我看什么？这跟秀女失踪、幽兰阁废园有什么关联？」
朱昌寿揉着太阳穴，回想。
「原主对书画压根没兴趣，宫里哪个角落会藏着可能牵扯到旧事的画？」
「内库？还是某个根本不知道的隐秘之处？」
这一晚，朱昌寿基本没睡。
窗外稍微有点动静，他就惊得从床上弹起来。
那薄薄的血书和纸条，像块冰压在胸口。
天蒙蒙亮，外面就传来了动静。
大队人马开工的号子声、嘈杂声，从西苑方向隐隐传来。
吕晓芳的人，开始“平整”幽兰阁废园了。
朱昌寿走到窗边，远远望着那个方向，只觉得一股寒气直逼脑门儿。
推平，填土，一了百了。
那个可能还活着、递出血书的人......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也将被抹去。
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天下之主，只能眼睁睁看着，甚至昨天还亲口批准了这项工程。
无力和愤怒，啃噬着朱昌寿的内心。
早朝时辰快到，旺财进来伺候洗漱更衣，见陛下脸色难看，气都不敢喘。
朝会上，朱昌寿强行打起精神，瘫在龙椅上，继续扮演“我是咸鱼别cue我”的状态。
底下大臣们禀报着水利、粮饷、边关换防这些事，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满脑子都是血书和皇后的纸条。
工部官员出列，例行公事地汇报西苑废园平整工程已按旨意开工，预计十天内能弄完。
朱昌寿隐约感觉到吕晓芳的目光扫过自己。
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含糊地“嗯”了一下，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赶紧下一个话题。
吕晓芳出列，禀报了净业司侦缉各地“惰民谤言”的情况，朝堂上安静了不少。
朱昌寿坐如针毡，只盼着这折磨人的早朝赶紧结束。
好不容易熬到散朝，想溜回娱乐局。
刚走下御阶，一个小太监凑近，低眉顺眼。
“陛下，皇后娘娘宫里的苏掌设在外面候着，说娘娘请您得空时，过去鉴赏一幅新得的古画。”
朱昌寿脚步一顿。
画！来了！
他立刻摆出不耐烦，“又看画？朕忙着呢......什么画啊？”
“奴婢不清楚，只说是娘娘的珍藏，跟......跟旧日宫里景致有关，想着陛下或许有兴趣。”
「旧日宫里景致？」
朱昌寿懂了。
皇后这是用最不起眼的方式，在吕晓芳的眼皮子底下，给他递消息。
“行吧行吧，真会找事儿！朕待会儿过去瞅瞅。”
朱昌寿先回了趟娱乐局，换了身常服，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旺财和铁柱，往皇后的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还是那么冷清。
皇后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家世普通，性子也淡，原主几乎从不来这儿。
皇后穿着素净的宫装，坐在偏殿里，见朱昌寿进来，起身行礼，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
那个苏掌设就垂手站在她身后，依旧不敢抬头。
客套了两句，皇后直接引他走到一幅挂在偏殿侧面的画前。
“陛下，这是妾身近日偶然得来的前朝旧画，画的是宫中苑囿景致，笔法尚可，特请陛下一观。”
朱昌寿抬眼看去。
那是一幅尺寸不小的工笔设色画，纸面泛黄，确实有些年头。
画的是宫廷园林景象，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木茂盛，几个宫装女子在园子里嬉戏或散步，画风细腻。
表面看就是一幅普通的行乐图。
朱昌寿凑近了些，目光仔细扫过画上的每一处细节。
假山，回廊，树木，人物......
当目光移到画幅右下角的一片竹林时，他猛地停住了。
竹林掩映间，露出一角亭子的飞檐。
亭子里，似乎坐着两个女子在下棋，画得比较小。
但他的注意力，却被亭子旁边，一个正低头走过、看似只是点缀的宫女吸引住了。
那宫女穿着普通宫装，侧着脸，看不清全貌。
但她手里捧着的东西，有点奇怪。
那是一个......深色的、长方形、带着细密格栅的......
「鸟笼？」
朱昌寿的呼吸一滞。
深色，格栅......这让他瞬间联想到了废园地下的那些铸铁。
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捧着鸟笼的宫女袖口处，用极细的笔触，点出了一个小小的图案。
那是一朵兰花。
幽兰阁，兰花！
这绝不是巧合！
这幅是在用隐晦的方式，记录某个事件，某个与幽兰阁、“笼子”相关的事件。
朱昌寿心生震撼，目光飞快地在画上其他人物身上搜索。
那些嬉戏散步的妃嫔宫女，个个衣着华丽，神态悠闲。
但她们身边，或多或少，都跟着一两个捧着物件的宫女。
有的捧着琴，有的捧着画匣，有的捧着香炉......
而在画幅左上方，一个正在赏花的华服女子身后，跟着一个低头捧着锦盒的宫女。
那宫女的裙摆上，同样用细笔，勾勒出一朵小小的兰花。
而她的手，似乎正微微掀开锦盒的一角。
盒子里面露出的又一个同样的“笼子”！
这画里的“笼子”，无处不在！
它们被伪装成鸟笼、锦盒......混杂在平常的宫廷生活里。
「那些带着兰花标记的宫女，就是运送这些“笼子”的人？」
「以“兰”为标识，在宫中输送“囚笼”的网络？」
朱昌寿立刻扭头看向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