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刘谨臂上的伤口刚结痂稍愈,他便再次如同不知疲倦的猛虎,全身心投入繁重得令人窒息的朝务之中。
新朝初立,根基未稳,边疆亦随之暗流涌动,不太平起来。
北方那些彪悍的游牧部族,似乎听闻了帝国权力核心更迭的消息,认为有机可乘,开始蠢蠢欲动,在边境线上制造小规模的摩擦与挑衅,试探着这位年轻新帝的底线与魄力。
朝堂之上,对于此事是该以雷霆手段武力震慑,还是该以怀柔政策安抚羁縻,两派争论不休,声音嘈杂。
刘谨骨子里的桀骜与铁腕,让他内心极度倾向于以最强硬的手段迅速立威,彻底打消这些蛮夷的觊觎之心。
然而,现实却不容乐观,国库因先帝晚年的大肆挥霍以及之前平定五皇子叛乱的大笔军费支出而损耗颇巨,粮草辎重的筹备需要时间;
加之朝中一些保守派的老臣,或是出于畏战心理,或是抱着其他心思,力主怀柔安抚,以金银财帛换取边境暂时的和平,使得最终的决策并非能如他所愿般一帆风顺。
李晩妤在坤宁宫中,虽不直接涉足前朝,却也能从刘谨日益冷峻紧绷的脸色、愈发晚归甚至通宵达旦留在乾清宫的时辰,以及他偶尔过来时,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混合着墨香与隐隐戾气的低气压中,清晰地感受到前朝此刻正面临着何等巨大的压力。
她深知自己无力在军国大事上为他分忧,只能更加尽心竭力,将后宫打理得如同铁桶一般,井井有条,波澜不兴,绝不让他在这“后方”有丝毫的烦心与顾虑。
同时,她对刘琛的教养也投入了更多心血,不仅严格督促他的学业进度,更注重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地引导他培养仁爱、明辨是非、坚韧不拔的品性,希望他将来能成长为一个如他父亲般强大、却又兼具仁德智慧的储君。
这日晚间,宫灯次第燃起,刘谨直到宫门下钥的时辰已过,才带着一身露水与寒意回到坤宁宫。
他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股压抑不住的暴戾之气,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李晩妤早已等候多时,见状连忙上前伺候他洗漱更衣,动作轻柔。
当他脱下外袍,露出里面中衣时,李晩妤敏锐地发现,他左臂缠绕的绷带边缘,似乎因连日的操劳与动作,隐隐透出一抹不祥的淡红色,伤口怕是又有些崩裂或发炎了。
她的心立刻揪紧了,心疼与担忧如同潮水般涌上。
“夫君,”她一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脸颊,一边忍不住轻声劝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边疆之事,错综复杂,非一日之功可解。您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还需以保重龙体为上啊。若是您累倒了,这江山社稷,我和琛儿……”她的话语未尽,但那未尽之意,彼此都明白。
刘谨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任由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试图缓解那深入骨髓的倦意。
听到她的话,他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与决绝:“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些人,以为朕年轻,根基未稳,便可欺之以方,便可试探朕的耐心与底线。”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猛兽狩猎前的低吼,“既然他们想看看朕的底线在哪里,那朕便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雷霆之怒!这万里江山,是朕的,任何人,任何部落,都休想染指分毫!而你,”
他的目光骤然转向她,那眼神炽热、专注,带着不容错辨的疯狂占有,“也永远只能是朕的皇后,与朕共享这江山,与朕同生共死!”
李晩妤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暴戾与独占欲震慑,心中微凛,知道他已经有了不容更改的决断,任何劝谏在此刻都是徒劳。
她不再多言,只是默默拿起柔软的布巾,更加轻柔、更加细致地为他擦洗宽阔的脊背与手臂,仿佛想通过这无言的举动,洗去他满身的疲惫与戾气,给予他一丝宁静。
新绿勃发、生机盎然的季节,帝国的心脏却笼罩在战与和的阴云之下,暗流汹涌。前朝的风浪,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后宫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
李晩妤清晰地知道,从她成为刘谨皇后的那一刻起,她和她的儿子刘琛,便注定要与这个庞大帝国的命运紧密相连,与龙椅上那个集霸道、偏执、深情于一身的男人,共同承受所有的荣耀、压力、乃至风暴。
而她所能做的,便是摒弃所有的软弱与彷徨,变得更加坚韧、更加聪慧,稳稳地、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成为他最可靠的港湾与最后的退路。
初夏的风,裹挟着太液池初绽荷花的清幽香气,悄然潜入坤宁宫的殿宇,却丝毫吹不散帝后眉宇间日渐凝结、沉重如山的忧色。
北方边境的局势,非但未能如期望般缓和,反而如同夏日午后天边不断堆积的、饱含雷电的积雨云,愈发阴沉压抑,仿佛随时可能降下倾盆暴雨与冰雹。
那些游牧部族的骑兵,骚扰边境村镇的频率与规模明显增加,他们如同嗜血的狼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关告急的文书如同冬日里纷扬不止的雪片,带着血与火的气息,昼夜不停地飞入京城,堆满了乾清宫的御案。
朝堂之上,原本就存在的裂痕,因此事而彻底演变为激烈的对峙。
以几位在军中素有威望的将领及刘谨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官员为首的主战派,情绪激昂,力陈蛮夷之辈向来是“畏威而不怀德”,唯有集结重兵,迎头痛击,将其彻底打残打怕,方能彰显新朝的赫赫天威与不容侵犯的决心,换取边境真正的长治久安。
而以部分盘根错节、顾虑重重的世家老臣为代表的主和派,则反复强调国库因连番变故已然空虚,民生亟待休养,不宜在此刻大动干戈,耗费国帑,应以安抚、赐予、开放互市等怀柔手段为主,徐徐图之,避免将新朝拖入战争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