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腾与战凌霄冲出石殿,快步走向西面城墙。还未登上城头,便已听到城外传来嚣张至极的狂笑与污言秽语。
“里面的罪血余孽听着!尔等祖辈无能,子孙更是废物!看看这是谁的尸首?哈哈哈,昨日还敢反抗,今日便成了我等脚下烂泥!”
“缩头乌龟!有胆出来再战!”
“什么狗屁战血,不过是肮脏的罪血!只配被我等踩在脚下!”
登上城头,眼前的景象让石子腾瞳孔骤缩,胸中一股戾气直冲顶门。
只见城下百丈开外,一队约五十人的异域骑兵耀武扬威。为首者是一名身着漆黑骨甲、骑着双头魔狼的壮汉,气息赫然达到了天神境界,虽只是初入,但那威压远非昨日那头虚空兽可比。他手中提着一根长矛,矛尖上,赫然挑着一具残破的守城战士尸体!那尸体穿着熟悉的残破甲胄,正是昨日并肩作战的一员!
在那天神身后,几名异域修士正用脚肆意踢踹着另外几具守军尸身,口中不断发出侮辱性的叫骂。更远处,还有一些异域修士在哄笑,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游戏。
城头上,所有守军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紧握武器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战凌霄独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浑身煞气沸腾,若非身旁一名副将死死拉住他,他早已冲下城去。
“冷静!战将军!那是陷阱!他们在激我们出城!”副将低吼道,声音同样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
“妈的!老子跟他们拼了!”有年轻战士受不了这等侮辱,就要往下跳,被身旁的老兵死死按住。
“狗日的杂种!”战凌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死死盯着城下那名天神,“那是黑狼族的杂碎,名叫狼枭,最是凶残狡诈!他故意如此,就是想引我们出城野战!”
石子腾面沉如水,他目光扫过城下那名天神狼枭,又看了看其身后那些气息多在神火、真一境的骑兵。对方看似嚣张,实则阵型严谨,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就等着城中守军忍不住冲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沉声道:“战老,他们就是在等我们失去理智。”
“我知道!可我……我忍不了!”战凌霄一拳砸在城垛上,碎石飞溅,“看着兄弟们死后还要受此大辱,我……”
就在这时,城下的狼枭似乎注意到了刚刚登上城头的石子腾,他目光扫过,带着一丝戏谑与残忍,将矛尖上的尸体高高举起,朗声道:“哟?又来一个生面孔?气血倒是旺盛。怎么,昨日伤我虚空兽的,就是你这个小虫子?”
他声音如同金铁摩擦,传遍四野:“斩我境能伤天神,算你有几分本事。可惜,蠢了点,竟敢留在这破城里。不如下来,让本天神好好掂量掂量你,若能接我三招,我便将这些破烂还给你们,如何?哈哈哈!”
他身后的异域骑兵也跟着哄笑起来,各种污言秽语更是如同潮水般涌来。
石子腾眼神冰冷,他没有看狼枭,而是看向身旁因极度愤怒而身体微微颤抖的战凌霄,以及周围那些眼含血泪、却依旧死死克制着的守城战士们。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城下的喧嚣,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传入每一个守军耳中:“诸位兄弟,可还记得,战王老祖醒来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众人一怔,纷纷看向他。
石子腾目光扫过一张张悲愤的面孔,一字一句地重复:“老祖说——杀回去!告诉九天,我们无罪!”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城下的犬吠,何须理会?我等战血,不是用来与疯狗撕咬的!我们的血,要流在杀回九天、洗刷污名的路上!要流在让子孙后代能挺直腰杆、不再受辱的路上!今日之辱,我等记下了!他日,必以异域之血,百倍洗刷!”
他猛地转身,看向城下的狼枭,声音如同万载寒冰:“狼枭?我记住你了。你的人头,暂且寄下。待他日我亲临黑狼族地,必取你项上头颅,以祭我战血英魂!”
他的话语中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力量,让城头上的守军们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仇恨与意志。
“说得好!”战凌霄第一个反应过来,独眼中血丝遍布,却不再狂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火山爆发前的沉寂,“兄弟们!都听到了吗?记住今日之辱!记住石小友的话!他日,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杀回九天!”
城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声浪汇聚,竟将那城下的污言秽语都压了下去!每一个守军都挺直了脊梁,目光如同利剑,死死盯着城下的敌人,不再是冲动,而是将这份仇恨深深烙印进骨子里。
城下的狼枭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忍下如此奇耻大辱,更没想到那个斩我境的小子,三言两语就稳住了军心,反而激起了更可怕的战意。他能感觉到,那座破城里散发出的意志,变得更加凝聚,更加危险。
“哼!牙尖嘴利!本天神就在此地,看你能奈我何!”狼枭冷哼一声,知道今日难以诱敌出城,但他依旧不甘心,命令手下继续辱尸,试图再次激怒对方。
然而,城头上的守军,在石子腾和战凌霄的带领下,竟不再看城下,而是默默地、更加卖力地加固城墙,擦拭武器。他们将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了行动。
这种沉默的对抗,反而让狼枭感到一阵无趣和隐隐的不安。他悻悻地啐了一口,最终带着手下,拖着那些守军尸首,缓缓退入了远处的黑暗之中。他知道,这座城,比想象中更难啃。
危机暂时解除,但城头上的气氛依旧沉重。
战凌霄看着异域军队退走的方向,独眼中寒光闪烁,他转头看向石子腾,沉声道:“娃子,你说得对。跟这群杂种拼命,不值当!我们的命,要留着干大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你……是不是要走了?”
石子腾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此地已无大战事,我再留下,意义不大。而且,经过此事,我更需去异域走一遭。不仅要看看他们的虚实,也要想办法,为帝城寻一条能持续获得补给的路,哪怕只是一点点。”
战凌霄沉默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留不住你。你是真龙,这浅滩困不住你。去吧,万事小心!帝城……和我们这些老骨头,等你回来!”
他没有再劝阻,只是用力握着石子腾的手。
接下来的几日,石子腾没有立刻离开。他留在帝城,与战士们一同修补城墙,将自己对阵法的一些粗浅理解(主要来自周天星斗大阵和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皮毛)融入其中,虽然无法布置出完整大阵,但也让城防的坚固程度和预警能力提升了一丝。
他拿出身上大部分用于修炼的普通资源,分发给战士们,尤其是那些孩子。他亲眼看到狗娃和几个半大孩子,为了一小块纯净的灵玉,小心翼翼地轮流吸收,那珍惜的模样让他心头发酸。
他也去石殿看望了战王老祖几次,又渡了一丝本源精血过去。老祖的气息依旧微弱,但总算稳定下来,偶尔手指会微微动弹一下,似乎意识在缓慢复苏。
孟天正这几日也与帝城中的几位老辈修士交流论道,彼此都收获不小。他看石子腾的眼神,愈发赞赏。
离别的时候终于到了。
没有隆重的仪式,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城门口,战凌霄带着数十名核心的守军将领前来送行。
“石小友,保重!”战凌霄将一个粗糙的皮囊塞到石子腾手里,“里面是兄弟们凑的一些异域边境的地形图,还有我们知道的几个黑狼族小型据点和资源点的位置,可能不准,但希望能帮到你。”
石子腾接过皮囊,感觉沉甸甸的,这不仅是地图,更是沉甸甸的信任与期盼。
“多谢战老,多谢诸位兄弟!”石子腾抱拳,目光扫过一张张坚毅而朴拙的脸,“我石子腾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为帝城寻一线生机!他日,必与诸位并肩,杀回九天!”
“我们信你!”众人低吼回应。
狗娃从人群里钻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他平日里舍不得吃、攒下来的异域特有的干果,塞到石子腾手里:“石大哥,给你路上吃……一定要回来啊!”
石子腾摸了摸他的头,将干果收起,郑重道:“嗯,我一定回来。狗娃,好好修炼,等我回来,教你更厉害的功法。”
“嗯!”狗娃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孟天正也对石子腾道:“一切小心,量力而行。帝关那边,我会留意。”
“有劳大长老。”石子腾躬身一礼。
最后看了一眼在晨曦微光中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原始帝城,看了一眼城头上那些如同雕塑般坚守的身影,石子腾不再犹豫,转身,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城墙外那片法则紊乱、虚空裂缝密布的黑暗地带。
这一次,他目标明确,心中带着沉甸甸的承诺,孤身一人,真正踏入了异域的土地。
他的离去,悄无声息,却让整个原始帝城,在心中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