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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日记本送走后的几天,一种熟悉的、冰冷的空虚感再次悄然包裹了我。城堡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课、吃饭、泡图书馆、在斯莱特林休息室的角落看书。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种与一个隐藏着黑暗秘密的“存在”针锋相对、互相试探的刺激感,后劲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

这种突如其来的“寂寞”让我有点不适应,甚至有些烦躁。我像是尝过了烈酒的人,再回头喝清水,总觉得寡淡无味。

好在,霍格沃茨从不缺少 distractions(让人分心的事物)。哈利·波特那三人组最近明显更加焦躁不安了。他们经常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脸色凝重,尤其是在看到最新的“密室袭击者已被抓获!海格五十年前旧案重提!”的《预言家日报》标题后。赫敏看起来忧心忡忡,罗恩则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哈利更是眉头紧锁。

不过,这都不关我的事。他们如果像偶尔那样,在图书馆遇到时过来问一两个关于课程的问题,我会基于最基本的同学礼仪回答。但除此之外,我并不想卷入他们显而易见的麻烦之中。他们的冒险太吵闹,太显眼,不符合我的风格。

我更在意的是另一道视线。

斯内普教授对我的“关注”升级了,这一点我清晰地感觉到了。魔药课上,他那冰冷的、审视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明显变长,即便我完美地完成了药剂步骤,他那双黑眼睛里也找不到丝毫满意,只有更深的探究和怀疑。仿佛我是一份难以解析的、成分不明的魔药材料。这种注视带着压力,但并不让我意外,毕竟我上次的“请教”确实刻意挑衅了他的边界。

然而,真正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另一道视线。

那是一种……更隐晦,更难以捕捉的注视。不像斯内普那样带有明确的审视和压迫感,更像是一种安静的、持续的观察。起初我并未特别注意,直到某次魔药课上,斯内普的目光再次像冰锥一样刺向我时,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想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这份过度的“关注”。

就在那时,我的目光撞上了另一双眼睛。

是西奥多·诺特。他坐在斜后方不远的位置,几乎在我看向他的瞬间,他就极其自然地垂下眼帘,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他那口冒着淡紫色蒸汽的坩埚上,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停顿,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视线交汇只是我的错觉。

但我确信不是。

而且,让我心头微微一凛的是,在那极短的瞬间,我竟然从他的目光中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这很奇怪。西奥多·诺特在斯莱特林里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几乎像个背景板。我和他的交集少之又少,仅限于最基础的礼节性问候。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储存过任何关于他长时间注视我的信息。

可是那股熟悉感……却不似作假。那不是一种令人舒适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被某种安静而持久的东西默默丈量、评估了很久之后,突然被对方发现你在回望时的那种微妙感觉。

要不是最近斯内普的过度关注让我对周围的视线变得格外敏感,我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西奥多·诺特这几乎化为本能的、隐蔽的观察。

他为什么看着我?那种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我转回头,面不改色地继续搅拌着自己的魔药,心底却悄然划过一个冰冷的问号。

西奥多·诺特……这个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斯莱特林,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海格被魔法部官员从他那间猎场小屋带走的事情,像野火一样迅速燃遍了整个霍格沃茨。走廊里、礼堂中,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斯莱特林长桌旁更是充满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几乎可以说是欢庆的气氛。

“我早就说过,那个半巨人脑子不正常!”

“养蜘蛛?难怪五十年前会出事!”

“早就该把他抓起来了,邓布利多就是太纵容他了……”

德拉科·马尔福的声音尤为响亮,他眉飞色舞地向周围人复述着他父亲在信里透露的“内部消息”,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克拉布和高尔在一旁憨笑着附和。就连潘西·帕金森也尖声笑着,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我和海格几乎没什么交集,仅限于在走廊里偶尔碰见过几次他那巨大的身影。因此,我内心确实毫无波澜,既不同情,也不觉得欣喜。我只是平静地吃着我的早餐,听着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仿佛在听一场与己无关的广播。

这种喧嚣让我感到有些厌烦。快速吃完盘子里最后一点食物,我拿起书本,起身离开了越来越吵闹的礼堂。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很自然地,我走向了图书馆。这里似乎是霍格沃茨唯一能称得上真正安静(如果不算上平斯夫人巡逻的脚步声)的角落了。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和陈年灰尘特有的沉静气息,高大的书架投下深深的阴影,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最近,我似乎迷上了看故事书。不是那些艰深的魔法理论或魔药配方,而是收录了各种古老传说、童话和轶事的故事集。我找了一个最靠里的、被书架层层遮挡的角落坐下,摊开一本厚厚的神奇动物传说故事集。

指尖拂过光滑的纸页,目光掠过那些讲述着骑士与巨龙、妖精的恶作剧、以及古老魔法生物恩怨情仇的文字。这些故事天真又浪漫,情节往往简单直白,善恶分明,结局也大多是光明而充满希望的。

我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沉浸其中。并不是相信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而是……欣赏那种纯粹叙事带来的放松感,以及隐藏在简单情节背后那些或许存在的、关于人性或世界的、更朴素的“真理”。

比如,贪婪总会招致恶果,勇气往往能得到回报(至少在故事里),而真诚有时确实能打动最坚硬的心——虽然我对最后一点深表怀疑。

看着故事里的人物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而努力,经历挫折最终获得圆满,这种感觉……很奇特。与我经历的复杂、阴暗、充满算计和背叛的现实截然不同,像是一杯温水,平淡,却能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

我几乎能暂时忘记走廊里关于海格的议论,忘记斯内普探究的视线,忘记西奥多·诺特那令人费解的熟悉目光,也忘记那本已经被送走的、乏味了的黑色日记本。

在这里,在书页沙沙的轻响和遥远传说构筑的世界里,我找到了一种短暂的、虚假的宁静。故事里的世界,总是比现实要简单得多,也容易理解得多。

或许,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但我并不在意。至少此刻,这些“天真浪漫”的情节,能稍微填补一点那本日记离开后留下的、令人不适的空寂。

西奥多·诺特的目光沉静,像一块冷灰色的冰,没有丝毫闪避。他看着我悬在半空的手,以及我脸上那层未曾褪去的、仿佛事不关己的淡淡微笑。

“我看到了,”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你对金妮·韦斯莱做了什么。就在上次魔药课后的走廊拐角。”

我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微笑,指尖轻轻落在我要拿的那本马人星座传说的书脊上,仿佛他的开场白只是一句关于天气的闲聊。

他似乎并不期待我立刻否认或承认,只是继续用那种平稳的、叙述事实般的语调说下去,目光掠过我放在桌角的那本童话故事集,意有所指。

“我还看到,在宾斯教授的魔法史课上,有几天,你总是在一本黑色的、看起来相当古老的日记本上写着什么,写得很专注。而那几天,恰好也是城堡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灰色的眼睛重新聚焦在我脸上,捕捉着我最细微的反应。

“更巧的是,每一次‘事故’发生,人群混乱时,我都注意到,你总是不在最热闹的中心。你总是……恰好提前那么一会儿,安静地离开了。”

他说完了,没有质问,没有威胁,只是陈述。像在棋盘上逐一放下棋子,清晰,冷静,并且等待我的下一步。

我的笑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荡开,像一串清亮却不合时宜的风铃,打破了之前几乎凝滞的紧张感。这笑声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权衡或算计,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顽皮的、被逗乐了的意味。

几乎立刻,远处就传来了平斯夫人不悦的、压抑着怒火的“嘘!”声,伴随着她锐利的、如同护崽的秃鹫般的目光穿透层层书架,精准地钉在我们这个角落。

我立刻收敛了笑声,但眉眼间那抹愉悦的笑意却未完全散去。我转向平斯夫人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歉意的乖巧笑容——这是她最熟悉的那个安静、守规矩、几乎以图书馆为家的苏灵儿。

平斯夫人严厉地瞪了我们这边一眼,尤其是瞪了西奥多一眼,似乎认定是他这个“不常来的”打扰了我这个“模范生”,但她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另一摞书,嘴里嘟囔着“安静!保持绝对安静!”慢慢走开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远去,我才重新将目光投回西奥多·诺特身上。他灰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似乎没料到我会以这种方式打断这场严肃的交易谈判。

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声音也恢复了之前那种略带亲昵的调子,仿佛刚才那段关于沉默与信息的沉重交换从未发生过。

“西奥多,”我轻轻唤了他的教名,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嘛。”

我伸出纤细的食指,在他面前那本高级魔药理论的书封上轻轻点了点。

“你看,我现在不需要那么深奥的理解,也不需要那么遥远的默契。”我的红棕色眼睛眨了眨,里面闪烁着一种纯粹又世俗的渴望,像极了任何一个想要点新奇玩意的女学生。

“我只需要一份欢欣剂。”我语气轻快地说,仿佛在讨要一颗蜂蜜公爵的糖果,“要没有副作用的那种,完美品质的。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毕竟,你看起来就像是能弄到这种东西的人。”

我直接跳过了他所有关于日记本动机和未来影响的探究,将一个看似简单、甚至有些琐碎的物质需求摆在了他面前。这无疑是一种打断,一种重新设定谈判条款的姿态,甚至带着一丝对他之前那番郑重其事的、近乎哲学探讨般提议的微妙调侃。

然后,在他可能反应之前,我又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神秘感。

“至于你提出的那些……你想知道的,你想得到的……”我微微一笑,那笑容里重新染上了他之前见过的那种深邃和不可捉摸,“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需要慢慢揭开,才足够有趣,不是吗?你会慢慢知道的。”

我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延迟的承诺,用一个眼前的、具体的小要求,换取了他长远的、更具野心的好奇心和他的“沉默”。这是一种狡猾的平衡,既接受了他的靠近,又牢牢掌控着节奏和信息的流出。

“所以,”我总结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决定下午茶吃什么,“一份完美的欢欣剂。这就是入场券,诺特先生。至于后面的‘演出’精不精彩,值不值得你的‘欣赏’和‘信息’……”

我摊开手,做了一个优雅又略显无奈的小动作,红棕色的眼睛里笑意流转。

“那就得看你的耐心,以及……我的心情了。”

话音落下,我仿佛真的将刚才那场暗含机锋的交易抛在了脑后,注意力轻盈地跳到了更迫在眉睫的事情上。我慵懒地伸展了一下手臂,像一只晒太阳的猫,目光扫过图书馆高窗外隐约可见的天色。

“哎呀呀,”我轻声感叹,语气里带着一种娇憨的抱怨,“说了这么久,马上就要到中饭的时间了呢。”

我站起身,动作流畅而优雅,随手将桌角那本厚重的童话故事集和那本关于马人星座的书摞在一起,抱在胸前。然后,我低头看向依旧坐在原位的西奥多,红棕色的眼睛里漾着纯粹期待的光芒,仿佛我们刚才讨论的不是危险的秘密和魔药交易,而是最普通的校园琐事。

“我要去礼堂了。”我宣布道,然后非常自然地接了下去,“你想要和我一起去吗?我突然好想吃一份布丁,上面有脆脆焦糖的那种焦糖布丁。还有奶油蘑菇汤,热乎乎的……你说今天家养小精灵会准备吗?”

我歪着头看他,表情是完全沉浸在对食物渴望里的天真模样,仿佛他不是一个刚刚向我摊牌的危险观察者,而只是一个可以一起讨论午餐菜单的普通同学。

没等他立刻回应,我已经抱着书转身,朝着图书馆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长长的黑棕色发梢在空中划过轻微的弧线。

然后,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侧过身回眸看他。光影勾勒出我精致的侧脸和那双即使在昏暗处也引人注目的眼睛。我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疑惑和一点点无伤大雅的调侃:

“嗯?你不过来一起吗?”我的目光在他和他面前那本高级魔药理论书上扫过,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还是说……你另外还有人在等?”

这句话问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细小的探针,不着痕迹地试探着他的人际圈子和他此刻的优先级。是留在原地继续钻研他的高深魔法,还是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看似随意却意味不明的午餐邀请?这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回答。

我站在几步之外,耐心地等待着,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对布丁和蘑菇汤充满向往的、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他是否跟上来,都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西奥多·诺特静默地坐在原处,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的灰色雕塑。我那跳跃的思维和突如其来的午餐邀请,显然与他精密计算中的任何一种反应都对不上号。他冷灰色的眼眸中那丝极淡的诧异尚未完全褪去,又染上了一点更深沉的、试图解析的专注。

他看了一眼面前摊开的高级魔药理论书,又抬眼看向站在几步之外、抱着童话书、一脸期待地望着礼堂方向的我。这场景荒诞得近乎超现实。

几秒钟的权衡。图书馆里只剩下旧羊皮纸和魔法墨水沉淀下来的宁静气味。

然后,他动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利落地合上那本厚重的魔药书,动作精准而无声,显示出一个完美斯莱特林应有的控制力。他将书夹在臂弯,站起身。高挑却略显清瘦的身形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立起,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望向我。

“没有人在等。”他回答道,声音依旧是那种特有的平静,听不出情绪,但接受邀请这个行为本身已经是一种表态。他绕开桌子,步伐稳定地向我走来,停在我身侧半步远的位置,既不过分亲近,也不疏远。

“家养小精灵通常会准备奶油蘑菇汤在周三,”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地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回答了我之前那个关于菜单的、看似无脑的问题,“但布丁的种类,取决于厨房主管小精灵皮克茜的心情。”

他居然真的知道。而且如此具体。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我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红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真正的趣味。很好,他不仅选择了跟上来,还附带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这笔临时起意的“交易”,开局似乎不错

“哦?皮克茜?”我轻笑一声,抱着书转身,与他并肩朝着图书馆门口走去,鞋跟落在石地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看来诺特先生对厨房的运作机制颇有研究?这可比魔药理论更让我感兴趣。”

我的语气依旧轻快,带着点调侃,但并未继续深入追问。有些线,需要慢慢地放。

我们一前一后穿过图书馆高大的门廊,平斯夫人从她的办公桌后抬起眼,严厉的目光再次扫过我们,尤其是西奥多,但她看到我——那个乖巧的常客——以及我们之间似乎和平共处的气氛,最终只是抿了抿嘴,没再发出警告。

走出图书馆,城堡走廊里明亮些的光线和隐约传来的喧闹人声扑面而来。我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适应着光线的变化,然后侧头看向身旁沉默寡言的同伴。

“那么,”我语气欢快地说,仿佛我们已经是一起去用餐的老友,“希望今天皮克茜的心情足够好,能给我那份焦糖布丁。”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灰色眼眸扫过走廊上来往的学生,神情依旧淡漠,但一种无声的、崭新的默契已然在我们之间悄然建立。他支付了第一笔微不足道的“信息”,跟上了我的步伐,而我,默许了他的靠近。

一种微妙的、近乎荒谬的满足感悄然浮上心头。我的直觉很少出错——西奥多·诺特,这个沉默的观察者,或许比我预想的更有趣。而这份突如其来的、算不上友谊但至少是某种“联系”的建立,让我忽然想起哥哥最近一封措辞谨慎的信。

信里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隐晦地询问我在霍格沃茨是否“一切顺利”,有没有遇到“谈得来”的人。他总担心我彻底封闭自己,沉浸在过去或那些危险的游戏里。我对此一直嗤之以鼻,甚至懒得回复——交朋友?在这种地方?在我刚刚挣脱一个牢笼,对任何形式的束缚都充满警惕的时候?

以至于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给他回信了,用沉默表达着我的不耐烦和抗拒。

但现在,看着身侧这个心思难测、却意外地不算无聊的斯莱特林,我忽然觉得,也许下次给哥哥写信时,可以稍微提上一笔。不是关于日记本,不是关于那些黑暗的秘密和交易,仅仅是……一个能准确说出家养小精灵名字和汤品供应规律的、奇怪的午餐同伴。

这个念头让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真实的微小弧度。午餐的礼堂,似乎真的会变得比往常更有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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