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邓布利多教授站起来,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宣布什么重大消息,尤其是关于三强争霸赛的传闻时,他清了清嗓子,烛光在他半月形的眼镜片上闪烁。
“我只有两个字要对你们说,”他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礼堂里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庄重而又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连德拉科都暂时停止了对波特那边的挑剔注视,侧耳倾听。我甚至能感觉到旁边西奥多微微前倾的身体。
然后,邓布利多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狡黠的光芒,他张开双臂,洪亮地宣布:
“吃吧!”
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巨大的欢呼声和笑声爆发出来,席卷了整个礼堂。长桌上原本就堆满了食物的金盘子瞬间变得更加满满当当,烤鸡、牛排、猪排、香肠、肉馅羊肚、熏肉、豌豆、胡萝卜、肉汁、番茄酱……琳琅满目,热气腾腾,香气比之前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
紧绷的气氛骤然松弛,被一种纯粹的、属于新学期的欢快(和饥饿)所取代。
德拉科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带着点“被老头子耍了”的意味,但还是立刻拿起银质刀叉,精准地叉起一块看起来最鲜嫩的烤牛肉。“故弄玄虚。”他低声评价,但注意力显然已经被美食吸引。
西奥多也重新靠回椅背,开始安静地给自己盛了一些蔬菜和鱼肉。
我也拿起餐具,象征性地取了一些看起来清淡的食物放在面前的盘子里。梦境带来的滞涩感尚未完全消退,让我没什么胃口,但必要的社交礼仪还是需要维持。我小口地吃着,目光却依旧不着痕迹地扫过教师席。
邓布利多已经坐下,正愉快地和麦格教授交谈,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礼堂,像是在确认什么,或者在等待什么。斯内普教授依旧阴沉,切割牛排的动作带着一种精准的狠厉。
我知道,“吃吧”这两个字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让所有人放松警惕的序幕。真正的消息,必然会在晚宴的尾声,在所有人都被食物和氛围安抚得最松懈的时候,才会被抛出来。
我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冰凉的南瓜汁,清甜的味道暂时压下了心底的纷杂思绪。耳边的喧嚣,刀叉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窗外依旧持续的雨声,交织成一曲霍格沃茨特有的开学交响乐。
我耐心地等待着,扮演好一个沉浸在开学欢愉中的斯莱特林学生,等待着那必然会在今晚揭晓的、关于“戏剧”开幕的正式通告。
盘中的食物只下去了浅浅一层,我便放下了银质刀叉。今晚确实没什么胃口,梦境带来的沉郁感像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了食物的诱惑。周围是刀叉碰撞的清脆声响和同学们满足的谈笑,我却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带着一丝抽离感观察着这一切。
目光漫无目的地在长桌上琳琅满目的甜品区巡弋——糖浆水果馅饼、巧克力坩埚蛋糕、滋滋蜜蜂糖、果冻蛞蝓……各式各样的甜点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然而,我仔细扫视了一圈,甚至微微直起身看了看更远的位置,都没有找到那个我此刻莫名有点想念的、表面有着焦脆糖壳、内里滑嫩香甜的焦糖布丁。
一丝微不可察的惋惜,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我心底漾开浅浅的涟漪。明明不是非吃不可,但在这样一个喧嚣却无法真正融入的夜晚,一个熟悉且能带来简单慰藉的甜点,似乎成了某种情绪的寄托。它的缺席,让那份潜藏的、因梦境而起的虚无感,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我轻轻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酒杯杯壁上划过。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合群的、带着淡淡愉悦的微笑,仿佛只是用餐完毕后的闲适。没有人会注意到我那一瞬间的寻找,更不会有人察觉那微不足道的惋惜。
霍格沃茨的晚宴依旧盛大,只是今晚,少了一份合我心意的焦糖布丁。这点小小的缺憾,与即将到来的风暴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却在此刻,格外真实地存在于我的感知里。
那点对于焦糖布丁的微小遗憾,如同水面的涟漪,很快便在我心底平息下去,并未留下太多痕迹。晚宴在大多数人的心满意足中接近尾声,金盘里的食物残渣悄然消失,重新变得光洁如新。
当邓布利多教授再次从主位上站起身时,礼堂内的喧闹声很自觉地低了下去,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好了,现在我们都吃饱了,喝足了,”他声音洪亮,带着晚宴后的愉悦,但那双锐利的蓝眼睛扫过全场时,所有人都明白,轻松的时刻暂时结束了,“我必须再次请求大家注意,我要宣布几条通知。”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依旧是专注倾听的神情,仿佛对每一条规章都无比重视。内心却如同平静的湖面,并未因这些例行公事而起波澜。
费尔奇先生一如既往地强调着他那长长的禁止物品清单,声音嘶哑,带着某种对纪律的执念。邓布利多则补充了关于禁林(当然,对我们某些人来说,那并非绝对的禁区)、课间不许在走廊使用魔法(这条总是被巧妙地“误解”),以及魁地奇球赛选拔(德拉科的背脊明显挺直了些)等常规事项。
一切都和往年大同小异,只是今年似乎格外强调了几条,比如关于“某些危险娱乐物品”的禁令,措辞比以往更加严厉。我听着,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着节拍。
‘……新增了几条规则而已。’ 我漫不经心地想。规则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划分界限,同时也指明了哪些区域是灰色地带。只要足够小心,足够聪明,不被那双巡视的眼睛(无论是费尔奇的,还是管理员们的)抓住实质性的把柄,那么,私藏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或是进行一些不算过火的夜间探险,在霍格沃茨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可惜,只要不被发现,我相信还是有很多学生会私藏的。’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了然的嘲讽,不仅仅是对其他学生,也是对我自己。我太清楚这所古老城堡表面规则下的暗流涌动了。韦斯莱双胞胎的辉煌业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在邓布利多刚刚宣布完三强争霸赛的消息,礼堂被兴奋的议论声淹没,连德拉科都暂时忘记了魁地奇取消的不快,转而开始热烈猜测勇士人选的时候——
轰隆——!
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猛地炸响,仿佛就在城堡屋顶滚动,震得蜡烛的火苗都齐齐摇曳了一下。几乎就在同时,礼堂那扇巨大的橡木门被“砰”地一声狠狠撞开,沉重的声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我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吸引,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他拄着一根长长的、看起来异常结实的拐杖,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黑色旅行斗篷,风尘仆仆,仿佛刚从最猛烈的暴风雨中穿行而来。就在此刻,又一道惨白、分叉的闪电撕裂了天花板上模拟的乌云,将那门口的身影瞬间照得毫发毕现,也照亮了他摘下兜帽后露出的面容。
一头长长的、灰白交杂、纠结在一起的头发,一张布满疤痕和岁月刻痕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一只小小的、明亮的、正常的眼睛,而另一只则是一个不断转动、闪烁着诡异蓝光的魔眼,正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扫视着整个礼堂,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来的时机可真不巧呢……或者说,太巧了。’ 我心中掠过一丝玩味。在邓布利多刚刚抛出最激动人心的消息,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集到最高点时,以这样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登场,瞬间就夺走了全场的注意力。
我脸上那点因为三强争霸赛而露出的、与众人一致的兴奋表情悄然褪去,转而换上了一种带着浓厚兴趣的观察神情,微微歪着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只剩下窗外尚未远去的雷声余韵。所有人都被这诡异而强势的登场震慑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那男人毫不在意这死寂般的注视,他拖着一条腿(我注意到他长袍下摆似乎露出一截木质义肢),伴随着拐杖“咚、咚、咚”沉重地敲击在石地板上的声音,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穿过礼堂中央的空地,走向主宾席。那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走到主宾席的尽头,在邓布利多面前停下。邓布利多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仿佛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两人伸出手,紧紧握了握,然后凑近低声交谈了几句。我注意到,那个陌生男人在听完邓布利多的话后,疤痕纵横的脸上竟然扯出了一个有些扭曲、但确实存在的笑容。
‘关系显然很好。’ 我暗自判断。能让邓布利多如此对待,并且在这种场合下被允许以这种方式登场的人,绝非凡俗。
然后,那个男人很自然地走到主宾席最后一个空位——显然是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只手臂随意地撑在桌子上,那只正常的眼睛扫视着教师席,而那只疯狂的魔眼则依旧在不停地转动,扫视着下方惊魂未定的学生们。
‘很显然,这就是我们的新一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了。’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幅尊容,这副做派,简直是为这个被诅咒的职位量身定做。
然而,一种莫名的感觉萦绕在我心头。
这个人……给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并非容貌,而是一种气息,一种感觉,仿佛在某个模糊的、被遗忘的角落曾经接触过类似的存在。我快速地在记忆里搜寻,无论是东方还是来到西方后的经历,都找不到能与这张饱经风霜、极具特色的脸对应上的记录。
‘错觉吗?’ 我微微眯起眼,琥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还是说,这种熟悉感,来自于更深层的地方?比如,与我所背负的彼岸花之力,或者与那萦绕不去的、关于伏地魔的预言有关?
新任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看来今年的霍格沃茨,除了三强争霸赛,还有别的“惊喜”在等着我们。这场戏剧的演员,又增添了一位看起来就很有分量的角色。
我细细地观察着他,试图从那布满疤痕的轮廓、那只疯狂转动的魔眼,以及他周身散发出的、混合着暴风雨湿气与某种金属般冷硬的气质中,捕捉到那一丝熟悉感的源头。这感觉虚无缥缈,却如同蛛丝般缠绕在感知的边缘,让我无法轻易忽略。
就在这时,邓布利多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我的)暂时拉了回来。“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们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他语气如常,仿佛刚刚只是介绍了一位普通的访客,“穆迪教授。”
穆迪……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之前似乎听说过,魔法界一个鼎鼎大名的名字,据说是个专门抓捕黑巫师、能力极强的傲罗,以偏执和多疑着称。原来就是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木面,这信息似乎解释了那身戾气,却并未解开我心中的那点疑惑。
我的目光追随着穆迪,看着他仿佛回到自己家一般,极其自然地拿出一个弧形酒瓶,拔开塞子,仰头大口喝了起来。那动作粗犷而直接,与礼堂此刻尚存的些许正式氛围格格不入。
不过,邓布利多很快便转移了大家的注意,他将话题重新拉回了三强争霸赛。“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他声音洪亮,带着显而易见的热情,“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将十分荣幸地主办一项非常精彩的活动,这项活动已有一个多世纪没有举办了。我十分愉快地告诉大家,三强争霸赛今年将在霍格沃茨举行!”
“你在开玩笑吧!”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弗雷德·韦斯莱)大声在格兰芬多长桌那边响起,带着不敢置信的兴奋。
“我没有开玩笑,韦斯莱先生。”邓布利多轻笑了一下,似乎很享受这种反应。周围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我却微微蹙眉,心底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根据以往的经验,邓布利多接下来很可能要开始讲他那些……嗯,独具特色的笑话或者长篇大论的背景介绍了。幸好,就在他仿佛要开始展开时,旁边的麦格教授用力地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带着清晰的提醒意味。邓布利多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拉回了正题。
他开始讲述三强争霸赛的历史——创立于七百多年前,欧洲三所最强魔法学校间的友好竞争,每校选出一名勇士,进行三项魔法项目,旨在促进国际年轻巫师的交流……
“可是后来死亡人数实在太多,比赛就中断了。”他轻描淡写地提到了这一点。
行吧, 我内心暗道,好像没有我想知道的东西。 这些官方的、充满粉饰的历史和意义,对我而言如同隔靴搔痒。那些真正隐藏在光鲜表面下的暗流、风险、以及可能被利用的漏洞,才是更值得关注的。于是,我干脆放任自己的思绪飘远,目光虽然还落在教师席的方向,但心神已经不再聚焦于邓布利多的演说,陷入了短暂的放空。
直到周围再次响起一阵骚动,夹杂着不满和抗议的声浪将我拉回现实。我凝神一听,正好捕捉到邓布利多强调的规则:
“……因此,如果你未满十七岁,我请求你不要浪费时间提出申请。”他环视四周,语气不容置疑,“只有年满十七岁,也就是说十七岁以上的学生,才允许报名。”
这句话像冷水滴入油锅,瞬间引发了更多低年级学生(尤其是韦斯莱双胞胎那样跃跃欲试的)愤怒的抗议。
我看着这小小的混乱,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更是波澜不惊。
‘我能说什么呢?’ 一丝近乎冷漠的念头划过。‘反正我也不想参加。’
成为勇士,站在聚光灯下,接受所有人的审视和期待?那并非我追求的舞台。被选上了,要么拥有碾压一切的实力,轻松摘取荣耀;要么,就是不自量力,在三个学校的师生面前,将自己的无能和狼狈暴露无遗,沦为笑柄。
无论是哪种结果,对我而言,都缺乏吸引力。我更习惯于待在阴影里,观察、计算,在必要时……推动剧情,而不是成为剧情本身。
穆迪教授那只魔眼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斯莱特林长桌,在我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转动的蓝色光芒,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熟悉的异样感再次浮现。
看来,这位新教授,或许比那场万众瞩目的三强争霸赛,更值得我花些心思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