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又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两天,小巷跟踪事件的阴影似乎并未立刻重现,校园和生活都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静。
七鱼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但仍不敢有丝毫大意,尽量缩短在外停留的时间,行动路径也变得更加谨慎。
然而,她无法避开的是水岸轩公寓里那个盛满盐水的浴缸——那是维持她这具日益变化的身体不至于出现严重问题的生命线。
每一次前往,都像是一次冒险。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水岸轩高层公寓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七鱼从浸透着海盐气息的温暖浴缸里缓缓站起,带起一阵细微的水声。
她用柔软的浴巾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居家衣物。
盐水有效地缓解了骨骼深处那种难以言喻的干渴和肌肉的紧绷感,但也像某种温和的麻醉剂,带走了一部分力气,让她感到一种从内而外的、懒洋洋的疲惫。
她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边,谨慎地撩开厚重遮光窗帘的一角,向外窥视。
夜色浓重如墨,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楼下的街道空旷无人,路灯孤零零地站着,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个个昏黄而拉长的光圈。
只有夜风吹过高层建筑间隙时,带来的微弱呼啸声和楼下绿化带树叶的沙沙作响。
自从两天前在那条昏暗小巷经历了一场毛骨悚然的追逐后,她对任何需要在夜晚独自行走的路程都充满了难以克服的恐惧。
但安全屋里的盐水浴是她必须定期进行的治疗,她别无选择。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房间香薰余味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仔细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帆布背包,确认钥匙、手机和少量现金都在原位。
然后,她关掉了室内所有的灯,陷入一片黑暗,摸索着反锁好公寓厚重的防盗门,这才走进了发出微弱运行声的电梯。
电梯下行时,金属箱体轻微的嗡鸣和失重感,让她本就敏感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走出公寓大堂,一股带着深秋寒意的夜风立刻扑面而来,吹散了她身上残留的暖意。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薄薄的外套,把半张脸埋进竖起的领口里,低着头,快步踏上了返回荷花苑宿舍的那条熟悉小路。
这条路她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平日里只觉得僻静,今晚却感觉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道路显得格外漫长,周围的寂静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尤其是中间有一段大约百米的路程,需要沿着一段早已废弃的、小型货运码头边缘行走,一侧是黑黢黢的、墙皮剥落、窗户破损的旧仓库群,像一群沉默的巨人投下浓重的阴影;另一侧就是堤岸下那片在夜色中漆黑如墨、几乎无声起伏的大海。
海浪以一种缓慢而恒定的节奏,轻轻拍打着长满湿滑青苔的水泥岸基,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哗——哗——”声,更添几分诡异。
七鱼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从快走变成了小跑,呼吸因为紧张和运动而变得急促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擂动,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紧张地、不停地扫视着前方被路灯切割得明暗交错的路面,以及两侧那些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角落。
就在她快要冲过这段最令人心悸的区域,已经能看到前方荷花苑宿舍楼模糊轮廓的时候,异变陡生!
旁边一栋废弃仓库深邃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窜出三条高大的黑影!
他们的动作快得惊人,配合默契,像是经过了无数次演练的猎食团队,瞬间就呈三角形包围上来,彻底封堵了她前后左右所有可能逃脱的方向!
七鱼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张开口想要尖叫呼救!
但声音还没冲出喉咙,一只戴着粗糙劳保手套的大手就从身后猛地伸过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力道大得惊人,不仅让她无法发声,脸颊骨骼都被挤压得生疼,牙齿重重地磕在了下唇上,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立刻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几乎同时,另一条肌肉虬结的胳膊像冰冷的铁箍一样,从后面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颈,强大的压力让她瞬间眼前发黑,呼吸困难,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大半。
极度的恐惧和窒息感反而激起了她血脉深处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边缘,一股陌生的、灼热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般,猝不及防地从她小腹深处猛然爆发,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她原本绵软挣扎的身体猛地绷紧,被反剪在背后的双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手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带着风声狠狠向后撞去!
“砰!”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呃啊!”身后那个勒住她脖子的壮汉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勒紧的胳膊竟然被她这一下撞得松动了片刻!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根铁棍砸中了肋骨,剧痛钻心,脚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小白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另外两个同伙也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目标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反抗。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爆发也仅仅只是争取到了刹那的机会。
趁着对方惊愕松懈的瞬间,她试图挣脱,但另外两个反应过来的绑匪已经如饿虎扑食般再次扑上!
一个人死死按住她还在试图踢蹬的双腿,另一个动作极其麻利,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宽边工业胶带,“刺啦”一声,用牙齿咬开一截,不由分说地在她嘴上死死缠了好几圈,封得严严实实,连呜咽声都变得模糊不清。
紧接着,她的双手被更加粗暴地反拧到背后,手腕被胶带一圈圈紧密地缠绕、勒紧,直到深深陷入皮肉,彻底失去了活动能力。
整个绑架过程虽然因为七鱼的意外反抗而出现了小小的波折,但从事专业绑架多年的团伙依旧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业务,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呼救或二次逃脱的机会。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那短暂的爆发带来的微弱希望,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死死架住,双臂被反拧的剧痛让她额头冒出冷汗,双脚几乎离地,被快速地拖向码头更深的阴影处。
那里,一艘没有开启任何灯光、通体漆黑的快艇像一头蛰伏在暗夜中的钢铁怪兽,静静地漂浮在幽暗的水面上。
“唔……唔唔!”七鱼只能从被胶带封住的喉咙深处发出绝望而模糊的呜咽,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唇角的血丝,流进粗糙的手套布料和胶带边缘。
绝望感如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心脏。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对未知命运的极致恐惧。
就在她被粗暴地拖拽到码头边缘,咸腥冰冷的海风更加猛烈地扑面而来时,架着她右边胳膊的那个蒙面男人似乎为了震慑她,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语调在她耳边快速说了一句:“老实点,小子!别自讨苦吃!我们老板没想要你命,就是想请你过去,当面谢谢你,多管闲事救了司徒家那位大少爷!”
这句话,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劈进了七鱼一片混沌的脑海!
司徒靖!果然是因为司徒靖!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劫匪,是冲着她来的!是因为她那次不得已的救援?还是……他们察觉到了救援方式背后隐藏的、更惊人的秘密?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层次的、关乎根本秘密可能暴露的恐惧,如同两只巨手,狠狠攫住了她!
她被连推带搡地弄到快艇边,一只脚已经被迫踩上了湿滑冰冷、随着波浪轻微晃动的船舷。
她不想死!更不能就这样被这群不明身份的人带走,去面对无法预料的审问和后果!
就在被身后一股大力猛地推向船中的前一刹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性的思考。
她猛地闭上双眼,不再进行无谓的物理挣扎,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识、所有的恐惧、不甘和愤怒,都疯狂地倾注、投射向那片漆黑冰冷的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