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七鱼才在极度的疲惫和身体的不适中,迷迷糊糊地浅睡了一会儿。
但睡眠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干涸的河床,龟裂的土地,她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尘土中徒劳地挣扎;一会儿又是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水,冰凉地包裹着她,让她自由徜徉,却总有一道无形的网在四周若隐若现。
醒来时,头昏沉得厉害,阳光已经顽强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凌乱的床单上投下一条狭窄却刺眼的亮黄色光带。
她挣扎着坐起身,感觉四肢百骸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比彻夜未眠还要疲惫不堪。
皮肤上传来的那种干燥、刺痒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本加厉,让她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喉咙更是干得发紧,仿佛吞咽一下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灼痛感。
她几乎是踉跄着爬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白开,仰起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光。
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热的食道,勉强压下了那股从胃里烧起来的火。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空虚感。
她绝望地意识到,普通的水,对于她此刻的状况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像是在火上浇油。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一点窗帘。
外面秋高气爽,天空是那种洗过一样的、干净的蔚蓝色,澄澈得让人心慌。
她眯起被阳光刺痛的眼睛,极力望向远方,在城市模糊的天际线边缘,隐约能看到一道更深的、绵长的蓝色轮廓——那是海。
这片蓝色对她有着致命的、近乎本能的吸引力,像一块强力的磁石,牢牢地牵引着她全部的心神,每一个细胞都在向着那个方向呐喊。
不能再拖了。
昨晚所有的犹豫、挣扎、对依赖他人的抗拒,在身体如此强烈且痛苦的抗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那种即将失控的预感,像一把冰冷锋利的剑,悬在她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带来无法想象的后果。她不能再冒险独自硬撑了。
她深吸了一口依旧干燥的空气,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冰冷的手机。
屏幕解锁,指尖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冰凉,微微颤抖着。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通讯录上那个名字上——司徒靖。
这个名字此刻代表着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然后又猛地睁开,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每一声等待音都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挂断时,那边终于被接起了。
传来一个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刚被从睡梦中唤醒的沙哑鼻音,但几乎是在瞬间就恢复了惯常的、令人安心的沉稳。“七鱼?”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是我。”七鱼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才勉强发出声音,“司徒先生……抱歉,这么早打扰你。”
她感到脸颊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
“没关系。你说。”司徒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被打扰的不悦,只有全然的专注。
七鱼用力握紧了手机,努力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我……我需要你的帮助。”她停顿了一下,感觉脸颊的热度更高了,是一种混合着羞耻和迫切的热,“我的身体……出了点状况。很不好。我需要……立刻接触海水。真正的、大量的海水。越快越好。”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最后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尊严。
她说完,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电话那头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
这短暂的寂静,对七鱼而言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明白了。”司徒靖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没有任何惊讶或质疑,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和不容置疑的果断,“你现在具体感觉怎么样?形容一下。还能坚持多久?”
他的问题直接而切中要害。
“不太好。”七鱼老实地回答,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脆弱,“皮肤很干,很痒,像要裂开。喉咙像着火一样。浑身没力气……还有点,控制不住的感觉,心里发慌。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希望能让他明白事情的紧迫性。
如果没有上次的绑架事件,她真的想自己就跑出去,但这会,有人守护着会更好。
“待在原地,绝对不要乱跑。”司徒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令人信服的掌控力,“一个小时后,会有车到荷花苑楼下接你。车牌号我会发到你手机上。简单带几件换洗衣物,我们直接出海。”
出海。
这两个字让七鱼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难以抑制的期待感瞬间攫住了她。
终于……可以靠近那片蔚蓝了。
“好……好的。谢谢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用谢。这是我承诺过的。”司徒靖顿了顿,声音似乎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坚持住,等我。保持手机畅通。”
电话挂断了。
七鱼却还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手心里沁出了一层冰凉的薄汗。
她没想到司徒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安排得如此迅速高效,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