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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雅先打了个呵欠,眼角因这一动作微微泛红,连带着原本就有些沉重的眼皮,此刻更显耷拉。

随后,她又伸了个懒腰,双臂向上伸展时,肩膀处传来细微的酸胀感,那是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后常见的疲惫反应。

紧接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落下,气息从唇间缓缓溢出,她垂下手,只觉全身力气像是被慢慢抽走,连站立都需微微倚靠身后的书架才稍显安稳。

原本在她身旁翻阅资料的戴眼镜青年 —— 尤夫?本,此时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指尖还停留在书页边缘,缓缓抬起头看向舒雅,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你累了吗?” 青年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书库里清晰传开。

“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觉得很困。” 舒雅轻眨着泛出泪光的眼睛,每一次眨眼都显得格外缓慢,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可能是之前战斗耗费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吧,有时候坐着不动都能感觉到眼皮在往下沉。”

这里是办公厅的地下书库,距离地面有两层楼的高度,平日里鲜少有人前来,只有负责整理资料的工作人员会定期出入。

今早,舒雅原本与尼禄一同出勤,按照计划完成上午的巡逻任务后,两人在办公厅门口分开,舒雅便像往常一样转道来到了这间地下书库。出身军国的学者尤夫?本,已经在这里连续寻找资料好几天了,从日出到日落,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架之间。最近这几天,舒雅也开始过来帮他的忙,帮着整理筛选出的资料,或是递上需要查阅的书籍。毕竟好伙伴尼禄正在住处休养,暂时无法参与任务,舒雅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地下书库的墙壁与地板均由厚重的灰色石头建造,石块拼接的缝隙清晰可见,室内因此充斥着干燥而静谧的冷空气,吸入肺中都能感觉到一丝凉意。占据大部分空间的书架高达天花板,深色的木材上积着薄薄一层灰尘,架上堆满了数量可观的资料,既有装订成册的古籍,也有零散的手稿,只有玉钢制成的照明装置悬挂在书架之间,散发着柔和却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着这片冷清的书库角落。

看着倚靠在书架旁不停打呵欠的舒雅,尤夫皱起了眉,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轻摩挲着。

“你真的没事吗?我听说,战争结束后,你有好一阵子都只能维持剑的姿态?那段时间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不适的后遗症?”

“嗯。” 舒雅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没什么后遗症,就是醒来后总觉得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像是长时间没落地一样。”

与帝政盟国的战斗结束后,就像尼禄昏睡了三天三夜那样,舒雅也以剑的姿态沉眠了一段时间,具体多久她自己也记不清,只知道醒来时窗外的季节已经变了。那段时间里,舒雅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既听不到声音,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动静,直到她以人类的形态苏醒,躺在熟悉的房间里,才从前来探望的菲欧与露西口中第一次得知这件事,以及那段时间里同伴们的担忧。

尤夫从之前就很关心这件事,偶尔会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但舒雅本人却并不在意。毕竟与恶魔和魔剑 “艾罗妮?伊芙” 的战斗,确实激烈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每一次交锋都在透支体力与精神,为了恢复当时消耗的大量体力,以原本的魔剑姿态沉眠养精蓄锐,本就是合理的选择,她甚至觉得能顺利苏醒已经是幸运。

“或许那场战斗的损耗还没完全恢复吧。不过,我想迟早会恢复正常的,你不用太担心。” 舒雅看着尤夫紧绷的眉头,补充道。

“确定是那样就好……” 尤夫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放心,目光在舒雅脸上停留了几秒,见她确实没有明显不适,才不再多问,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资料上,手指翻动书页的动作比之前稍缓了些。

虽说书库里设置了用玉钢充当的暖气,金属装置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但因为空间太大,温度依旧很低,尤其是靠近墙壁的角落,凉意更甚。对冷热没有任何感觉的舒雅,依旧穿着那套清凉的服装,裙摆长度刚到膝盖,露出的小腿完全感受不到寒冷;而身为普通人类的尤夫,不得不在便服外面再多加一件深色外套,领口处还特意拉得高了些,试图挡住侵入脖颈的冷空气。

尤夫的脚边堆着如山的纸堆,纸张边缘有些卷曲,那是他快速翻阅内容后,筛选出的与研究相关的资料,每一页上都用铅笔做了简单的标记。在市长宇国?哈斯曼的直接许可下,尤夫可以从这里借出他需要的部分资料,不用受常规借阅期限的限制,而舒雅则会在每天傍晚帮忙将这些资料分类整理好,搬回尤夫位于学者宿舍的房间,避免资料在书库里丢失或损坏。

尤夫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气,那团白雾在空气中停留了几秒才慢慢散开,他用几乎要冻僵的手指捏了捏虎口,试图缓解僵硬,随后又继续不停翻阅着大量资料。他从以前就有研究的癖好,一旦投入就会忘记时间,如今这种倾向更是变本加厉。这阵子,他似乎为了解读初代哈斯曼的研究资料,牺牲了大量睡眠时间,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眼底的黑眼圈也因此变得十分明显,像是用墨笔晕开的痕迹,连眼镜都遮不住。

舒雅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尤夫专注的模样,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怕打扰到他。

她在心里想着,这样的日子真和平。没有战斗时的硝烟味,没有警报声,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对话,安稳得让她有时会恍惚,忘记曾经经历过的危险。

即便经历了与恶魔及魔剑 “艾罗妮?伊芙” 的殊死战斗,好几次都濒临绝境,包括自己在内的同伴们,依旧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如今帝政盟国暂时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边境线维持着暂时的平静,独立自由都市也趁着这个空档,修复被战争破坏的建筑,恢复日常的生产与生活,一步步走向复兴。

只是,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她和尤夫的关系,却没有任何进展,依旧停留在 “互相帮忙的同伴” 阶段。

舒雅没来由地在心底抱怨,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平静了,平静到让她开始在意一些以前不会关注的细节。

—— 其实自己也没有期待什么啊,只是偶尔会想,要是能多些不一样的互动就好了。

只要有时间,舒雅就会尽量帮尤夫的忙,帮他找资料、递工具,尤夫似乎也很感激她这么做,偶尔会在休息时递给她一杯温热的饮品,或是跟她简单聊几句研究之外的话题。总之,最近像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光,已经变得越来越自然,不再像最初那样,除了必要的对话外无话可说。

但两人的关系也仅止于此,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没有更亲密的问候,没有更深入的交流,甚至连眼神对视的时间都很少。

舒雅无法主动开口要求什么,她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也害怕过于主动会打破现在的平衡;而尤夫似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研究上,没有做出任何特别的举动,既没有表达过额外的关心,也没有提出过除了帮忙之外的邀约。希望怎么做、希望能变成什么样,舒雅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如此具体的期待,可她总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似乎带着一丝寂寞,尤其是在看到其他同伴成双成对时,这种感觉会更明显。

而这种心态,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藏在心里,装作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有好几次,舒雅都下定了决心,想试着主动聊些更私人的话题,可没过多久,又会因为自己是恶魔的身份而犹豫 —— 人类与恶魔之间,真的能拥有超越同伴的关系吗?她不确定,也不敢赌。

—— 自己真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舒雅在心里轻声叹息,同时强忍住即将溢出的呵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问道:“呐,你现在到底在找什么资料?看你找了这么久,好像一直没找到关键的部分。”

“…… 是初代哈斯曼关于恶魔契约的研究。” 尤夫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目光依旧停留在资料上,随口回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对恶魔契约进行调查的事,在学界非常有名,很多学者都想研究他的成果,只是详细的研究内容并没有公之于众,只有少数官方存档里能找到零星的记录…… 我通过放在前同盟国国立图书馆的资料正本,还有这里的复本相互比对,终于明白原因了。那些内容涉及太多黑暗的细节,确实不适合对外公开,一旦泄露,可能会引起民众的恐慌。” 说着,尤夫的表情变得愈发严肃,手指按压在资料上的力度也加重了些。

舒雅歪了歪头,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他的研究不是对大陆复兴有帮助吗?怎么会涉及黑暗的细节?”

“初代哈斯曼将恶魔契约改良成了祈祷契约,这对复兴因大战而残破的大陆,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减少了契约带来的副作用,让更多人能安全使用契约的力量。但他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在研究过程中所进行的不人道行为,最好还是不要让普通民众知道,那些行为违背了现在的伦理准则。” 尤夫耐心地解释道,语气比之前柔和了些。

“不人道行为……” 舒雅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微微蹙起,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为了进行研究,必须主动利用恶魔契约,收集足够多的实验数据,也就是通过人为的方式制造恶魔,观察它们的诞生过程与能力变化,而这些实验,需要大量的‘素材’。” 尤夫的声音低了些,像是在说一件沉重的事情。

听到这里,舒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 她大概能猜到,尤夫口中的 “素材” 指的是什么。

所谓的恶魔契约,是让空气中的灵气吞噬自己的肉体,从而诞生出恶魔的一种诅咒法术,过程痛苦且不可逆。在这种情况下,刻在心脏上的咒语,被称为 “死亡咒文”,它决定了契约者能召唤出的恶魔类型与力量强度。每个人的死亡咒文都不一样,如同指纹般独特,只有刻下它的始作俑者,才知道其具体内容,其他人无法轻易解读。

在以这种契约为主要作战方式的代理契约战争中,各国都以 “征兵” 的名义,大量集中使用掌握恶魔契约的 “人才”,将他们派往战场,进行惨烈的消耗战,很多人刚学会使用契约的力量,就死在了战场上。

要得知当事人的死亡咒文,必须剖开其胸膛,暴露心脏,要么让本人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在手术中用肉眼确认心脏上的咒文,要么由专业的记录者代为记录,等手术后再交给当事人确认。大陆上的国家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大规模地对 “人才” 实施这种特殊手术,手术的成功率很低,过程中没有任何麻醉措施。当然,有很多人在手术中因为疼痛或失血过多死去,但当时的国家在疯狂的战意驱使下,完全不顾及这些人的生命,不断重复着这种行为。

大陆史上最凶恶的恶魔 —— 霍尔凡尼尔,为了让人类自相残杀,从远古时代就构建出了这样的恶魔契约体系,将诅咒植入人类的血脉。那只恶魔所吐出的灵气,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每一个新生的人类,让他们在出生的瞬间,心脏上就被刻下了死亡咒文,无法逃脱。

初代哈斯曼即便清楚这一点,清楚契约背后的残酷,依旧坚持进行恶魔契约的实验,似乎为了达成研究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至于那些被用作实验 “素材” 的 “人才”,则是从某处 —— 恐怕是前同盟国的某个奴隶国家 —— 大量收集而来的,他们没有自由,只能被迫参与实验,最终的结局大多是变成失去意识的恶魔,或是在实验中死亡。

“这也太残忍了吧。” 舒雅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一边在心里思索,这样的行为,和帝政盟国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一个打着 “研究” 的名义,一个打着 “战争” 的名义罢了。

上百只恶魔袭击都市的场景,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恶魔失去理智,疯狂破坏一切,当时她就疑惑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恶魔。现在想来,如果不是通过人为方式制造恶魔,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 舒雅记得,之前莱尔和尤夫在讨论那次袭击事件时,都曾说过类似的猜测,只是当时没有找到证据。

“即便存在这样的内幕,初代哈斯曼对大陆的贡献依旧很大,这一点无法否认。如果没有他创造的祈祷契约,很多人会因为原始契约的副作用死去,这座独立自由都市也不会存在,更不会有现在的和平。” 尤夫谨慎地选择着词汇,向舒雅解释道,似乎不想让她对初代哈斯曼产生完全负面的印象。

“我当初翻阅资料复本时,就已经发现他为了研究而人工制造恶魔的秘密了,那时候还震惊了很久,所以现在再次看到相关内容,也不会太惊讶…… 只是,随着我对他研究内容的了解越来越深入,看到的细节越来越多,就越发觉得他所进行的实验非同寻常,比我想象的还要黑暗。” 尤夫的手指在资料上轻轻滑动,目光停留在某一段文字上,表情变得复杂。

“非同寻常?” 舒雅追问道,心里的好奇与不安都加重了些。之前一直侃侃而谈的尤夫,此时却突然犹豫起来,停下了话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立刻说话。

舒雅皱紧双眉,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能让你都觉得非同寻常。”

“呃,这个嘛……” 尤夫显得有些迟疑,目光从资料上移开,看向舒雅,又快速移开,像是在纠结要不要说。

“我可是活了四十多年的恶魔,听过、见过的事情多得很,无论是多残酷的场景,还是多黑暗的秘密,都不可能会被你要说明的内容吓到。” 舒雅看着尤夫犹豫的样子,主动说道,试图打消他的顾虑。

关于使用恶魔进行的研究和实验,舒雅觉得自己多少能猜到一些,毕竟她身为恶魔,对同类的遭遇比人类更敏感,但只要是和恶魔相关的情报,她还是想多了解一点,尤其是初代哈斯曼的研究 —— 这或许能帮助她更了解自己的存在。毕竟,自己日后依旧要以恶魔、魔剑的身份生存下去,对这些事情多些理解,总是好的。

“…… 我要说明的,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很多更黑暗的内容,现在还不方便说。” 尤夫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地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初代哈斯曼进行了恶魔与人类的交配实验,试图创造出同时拥有人类理智与恶魔力量的新物种,而且实验对象不止一个。”

地下书库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玉钢照明装置偶尔发出的细微电流声,以及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缓缓回荡。

舒雅的眼睛频繁眨动了好几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显然没完全消化刚才听到的内容。

她张大嘴巴,眼神茫然地飘移,目光在地下书库堆叠的书架间扫过,却没聚焦在任何一处。

“…… 啊、啊啊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微微上扬,暴露了内心的震惊。

存活超过四十年的魔剑,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激烈动摇,剑身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与舒雅的情绪隐隐呼应。

尤夫不知是否察觉到舒雅的反应,只带着阴郁的表情继续解释,手指轻轻敲击着身旁的书桌,每一下都显得格外沉重:

“那是一种玩弄生命的恶劣实验。初代哈斯曼的功劳固然伟大,但这种行为终究天理不容。若要单纯尊敬这样的人,我恐怕会厌恶自己。”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语气里多了几分决绝。

尽管对尤夫有些过意不去,舒雅的反应却与他不尽相同。她垂下眼帘,指尖仍保持着攥紧衣角的姿势,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个冲击性的词汇。

—— 恶魔与人类的…… 交配实验?

尤夫茫然地望着舒雅,见她久久没有回应,随即又带着歉意开口,视线微微下移,避开了舒雅的目光:

“很抱歉,让你听了这样不愉快的话题。”

哪里 —— 舒雅在心里默默回应,想让对方不必介意,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些许情绪,之后才怯生生地追问,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那种实验…… 到、到底是如何进行的?”

“…… 就如字面意思,让恶魔与人类女性发生性行为 —— 这是初代哈斯曼研究的一部分。” 尤夫回答时,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排斥。

“…… 那结果呢?” 舒雅追问的声音更轻了,却透着不容回避的认真。

尤夫再次露出难以启齿的神情,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斟酌措辞,但在舒雅的目光催促下,终究还是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

“人类女性…… 成功受孕,并且生下了孩子。”

舒雅听完,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她呆立在原地,手指松开了攥紧的衣角,此刻要她保持冷静,确实是强人所难。

恶魔与人类的交配实验、性交、受孕 ——

人类生下了恶魔的孩子。

这些词汇在她脑海里反复冲撞,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然而尤夫的说明并未就此结束,他停顿了两秒,似乎在观察舒雅的状态,见她只是呆立着,才继续说道:

“异种交配似乎仍有缺陷;这种情况下生下的后代没有繁殖能力,因此仅能存续一个世代。此外,这样的情况似乎只出现过一次,即便经过多次实验,受孕概率依旧极低。不知为何,关于那个被生下的恶魔之子,始终找不到相关资料 ——”

说到这里,尤夫才猛然察觉舒雅的异样,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脸色也比刚才苍白了几分,他连忙提高声音:

“舒雅小姐!?”

“什么?” 舒雅被这声呼唤拉回神思,缓缓抬起头,眼角的泪珠顿时散落,掉落在衣襟上,留下细小的湿痕。她似乎也是到此刻才意识到 ——

自己正在哭泣。

“啊、啊……” 她有些慌乱地用指尖触碰脸颊上轻轻滚落的泪珠,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同时思索:

—— 这泪水,是为了什么而流?

是喜悦?还是悲伤?舒雅一时无法判断。她只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但她心中正疯狂翻涌着情绪,这一点无法否认,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泪流满面,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哽咽。

“看来我还是…… 这般粗线条。” 尤夫低下头致歉,语气里满是自责,他早该注意到这个话题会对舒雅造成冲击。

他朝舒雅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距离舒雅的肩膀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再也无法向前。

由于过去经历的事件,尤夫在生理上无法碰触魔剑。即便到了现在,他也无法与舒雅有任何接触,只能任由手掌颤抖,指节微微泛白。

舒雅很清楚他的苦衷,所以觉得这样就够了。他的这份心意,她已经感受到了。

她吸了吸鼻子,用另一只手抹了抹眼角的余泪,随后破涕为笑,笑容里带着些许释然:

“不,没关系,这不是尤夫的错。知道真相,总比一直不知情要好。”

异种交配、受孕、仅能存续一个世代的生命。

这些事听起来,都让人心里发毛,光是想想,就让她背脊发凉。

“但至少恶魔…… 或者说魔剑……” 舒雅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自然而然地接着说:

“我或许有机会,能像人类一样,扮演母亲的角色。”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里多了一丝期待,声音也稳定了不少。

尤夫镜片后的双眼,瞬间瞪得很大,眼神里满是惊讶,他显然没料到舒雅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原本在半空中游移的手,猛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下定了决心才开口,声音比平时响亮了些:

“所以,舒雅小姐!我 ——”

“啊!” 舒雅却在此时忍不住发出惊呼,目光同时朝上望向天花板,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诧异。

尤夫见状,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视线快速扫向天花板的入口,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表白,就此打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啊!” 他看到入口处的人影,也下意识地轻呼一声。

从一楼到地下书库,必须借助梯子进出,书库的入口自然在天花板上 ——

莱特?恩兹正带着略显难为情的神色,从上方探出头,倒着看向下方,双手还抓着入口的边缘,似乎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 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尴尬,目光在舒雅和尤夫之间来回扫了一圈。

“…… 没有。” 尤夫用十分肯定的低沉语气否定,同时收回目光,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平复刚才被打断的情绪。

舒雅则用手背再次擦掉脸上残留的泪水,确保脸上没有泪痕后,才对倒着头的莱特问道,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有事吗?”

“我来确认尼禄是否在这里。” 莱特直截了当地回答,目光在书库里快速扫了一圈,没看到尼禄的身影。

“尼禄去找贝蒂了,要是不在办公室,就一定在医务室。” 舒雅一边回答,一边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疑惑,她实在好奇莱特找尼禄的原因。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莱特竟然会主动找尼禄!” 她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

“…… 有要紧的事。” 莱特语气平淡地回答,没有多做解释,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一旁,似乎不想多谈。

但舒雅对详情生出了好奇。尼禄主动找莱特的情况并不少见,两人经常因为各种事争论,可反过来的情况,说不定是舒雅第一次遇到,她忍不住想追问,却被尤夫抢先开了口。

这时,尤夫插话了,他看向莱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莱特…… 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什么事?” 莱特将注意力转回到尤夫身上,眼神里带着询问。

“你还记得魔剑‘艾罗妮?伊芙’吧?” 尤夫直接切入正题,没有多余的铺垫。

当然 —— 倒着身子的莱特回答道,语气十分肯定。看他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要下到书库来的打算,依旧抓着入口边缘,保持着探出头的姿势。

“那是用两把魔剑重新锻造而成的。虽然不清楚具体的锻造方法,但至少能证明,魔剑与魔剑之间确实可以融合。那么,比如说……” 尤夫停顿了一次呼吸的时间,目光紧紧盯着莱特,观察他的反应。

“魔剑与你打造的刀,是否也能进行类似的融合?”

莱特以倒着的姿态眯起眼睛,眼神里多了几分思索,他显然明白尤夫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接着,他瞥了一眼神情讶异的舒雅,似乎在确认舒雅的反应,随后才将目光转回尤夫身上:

“你想让我的刀,和这位魔剑融合?”

“请不要开玩笑,我不可能同意让舒雅小姐做这种危险的事。” 尤夫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些许怒气,音量也提高了些许,他不希望莱特误会自己的意图。舒雅听了,不禁暗自感到欣喜,她知道尤夫是在担心自己。

“目前,几乎所有魔剑都在前帝国的掌控下,但至少还有一把,由大陆法委员会保管。” 尤夫缓和了语气,继续解释自己的想法,他知道必须让莱特明白自己的初衷。

听到这里,莱特似乎明白了尤夫的意思,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

“你是指安尔家的那把魔剑吧?”

舒雅听到这话,不禁屏住了呼吸,心脏也跟着加速跳动了几分。安尔家的魔剑,她自然知道那背后的故事。

安尔家的魔剑 —— 更准确地说,是原本属于尼禄祖父的那把魔剑。

当年,初代哈斯曼巧妙地篡改了尼禄祖父身上的死亡咒文。只要施术者进行恶魔契约,他就 “必定会变成魔剑”。这种微妙的改造,也代代遗传到了尼禄身上,成为安尔家无法摆脱的宿命。

安尔家所肩负的 “圣剑之鞘” 职责,其背后隐含的意义,便来源于此。这个职责看似光荣,实则是沉重的枷锁。

正因为承担着这项任务,尼禄的祖父变成了魔剑,永远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她的父亲也失去了一部分内脏,身体一直不太好。

尼禄本人,同样难以摆脱这死亡咒文的束缚,随时可能面临与祖父相同的命运。

“安尔家的魔剑对霍尔凡尼尔有效,这一点已经得到证实。也就是说,它确实是一把其他魔剑难以比拟的强力武器。因此,如今才会交由监督所有国家与都市的大陆法委员会,慎重管理…… 当然,在前帝国与前同盟国相继叛乱的现在,委员会是否还能正常运作,就不得而知了。” 尤夫缓缓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毕竟当前的局势太过混乱。

不管怎样 —— 尤夫再次向莱特确认,眼神里带着期待:

“让魔剑与刀融合,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吧?”

“…… 老实说,我不确定。” 莱特露出苦恼的神情,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先不说实际方法,这两种武器的基本特性是相反的。刀之所以被称为圣剑,正是因为它具备斩除灵气的‘驱邪’能力。我不认为,它能与原本由灵气构成的魔剑完美融合 —— 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是否有例外的可能。

“任何事都可能有例外,对吗?” 尤夫立刻接话,眼神里重新燃起希望,他知道莱特这句话意味着还有机会。

“嗯。” 莱特轻轻应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但他的眉头依旧皱着,显然还在顾虑融合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风险。

这样就好 —— 尤夫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情,至少事情没有完全陷入绝境。

“不仅是存放在这里的复本,就连我们从前同盟国带回来的正本,都记载了关于魔剑的内容。我想针对这部分,进行更细致的调查。” 尤夫继续说道,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他希望能从资料中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当初,莱特等人冒险前往同盟国,本就是为了查阅初代哈斯曼故居中的资料。尽管中途出现了艾罗妮?伊芙的干扰,让行程多了许多波折,尤夫还是在混乱中借到了不少有用的资料,这些资料此刻都存放在地下书库的深处。

“我会用我的方式研究圣剑,也请你专心研究如何锻造圣……” 尤夫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莱特身上,话语也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莱特正用一种不知在思索什么的目光紧盯着他,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坚定,这种出乎意料的眼神,让尤夫不自觉地犹豫起来,一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随后,莱特平静地对尤夫提出忠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不会劝你休息,因为只要全力去努力,终究会留下一些成果。”

“什么……” 尤夫有些惊讶地看着莱特,他没料到莱特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平时两人交流并不算多。

“你此刻的心情,我能理解。” 莱特补充道,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里的理解却十分清晰。

说完,莱特便缩回了头,双手松开入口边缘,伴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入口处,逐渐远离了地下书库的入口。

室内再次被沉默笼罩,只有书库外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透过墙壁传进来,显得格外清晰。舒雅和尤夫都没有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刚才的对话还在两人脑海里回荡。

尤夫望向对方离去的方向,目光在那片空荡的街角停留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这声细小且带着微颤的呼吸落下后,他紧绷的肩线缓缓下垂,原本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连带着消瘦的双颊也随之放松,嘴角还隐约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舒雅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他线条柔和的侧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边缘,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 这段时间里,自己总觉得被事务压得喘不过气,原来感到疲惫的人,果然不只有自己。

“我从军国带到都市的魔剑,在之前的战役里被帝政盟国夺走了。” 尤夫抬手按了按眉心,再度叹气,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缓缓开口。“后来消息传回来,说那把魔剑又染上了血,还牵连了不少无辜的人。”

这正是过去几天里,驱使他整日埋在公文堆里、连休息都顾不上的核心原因。此前返回独立自由都市时,他们小心翼翼将那把名为弯刃大刀的魔剑收在特制的剑鞘里,一路护送到城内,可没料到最终还是被敌国的人暗中抢走,更糟的是,这武器还成了杀戮的工具,因此造成了更多人的死亡。

“那些人的死,就像我亲手造成的。” 尤夫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对。”

听到这清晰的声音,尤夫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似有泪光在打转,原本紧绷的手指也微微蜷缩起来。他看向身旁的舒雅,却见她脸上没有丝毫困惑,眼底满是坚定,还带着一抹温和的微笑。“根本不是这样的!”

此前以魔剑身份夺走无数敌人性命的舒雅,比谁都清楚这种被武器束缚、背负罪责的痛苦。正因为深知这份苦恼有多磨人,她才从半个月前开始,只要有空就会陪在尤夫身边,有时是默默递上一杯热茶,有时是帮他整理散乱的文件,只希望能稍稍缓解他这份难以摆脱的苦楚。

舒雅轻轻吸了口气,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语气放得更柔:“莱特来之前,你话只说了一半,本来想说什么?”

“什么?” 年轻学者尤夫像是被这句话惊到,瞬间僵在原地,脸颊从耳尖开始,渐渐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浅粉色。

“告诉我吧,我真的想知道。” 舒雅往前挪了半步,目光坦诚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催促的意味。

尤夫的手指在身侧攥了攥衣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眼神也下意识地往旁边飘了飘,可在舒雅始终带着微笑的注视下,终究还是松了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我今早听下属说,今晚都市好像要举办庆典,街上还会挂起彩灯。”

“嗯,我昨天去市场采购时也听说了,不少摊贩都在准备今晚的货物。” 舒雅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过去这几个月,承蒙舒雅小姐诸多照顾,无论是工作上的指点,还是之前我生病时你送的药…… 我一直想表达一点谢意。” 尤夫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又急忙补充道,“不,也不只是为了道谢。总之,如果您今晚有空的话,可、可以跟我一起参加 ——”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微微低了下去。

另一边,莱特离开地下书库后,沿着铺着青石砖的走廊往前走,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走到办公厅入口附近时,他恰好遇到一队身着银色铠甲的骑士,铠甲在走廊窗户透进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唔,这不是莱特那小子吗?” 带队的秃头壮汉停下脚步,双手抱在胸前,目光落在莱特身上,开口说道,声音带着几分熟悉的粗犷。

麻烦的人来了 —— 莱特心里暗忖,忍不住咂了下舌,脚步也下意识地顿了顿。这队人马里的人,他几乎都有印象,他们正是各条街的自卫骑士团团长:独立自由都市公务员一号街自卫骑士团团长哈维?布列辛,他的铠甲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青铜徽章;二号街的史丹利?歌德伯格,铠甲边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刚经历过训练;三号街的莱尔?杰森,四号街的握佛根?亚伯特,五号街的伊诺克?贝尔福,六号街的戈顿?霍金斯,以及七号街的提摩西?福克哈特。

这群人穿着相同制式的银色铠甲,但年龄与体格各不相同。有的年轻得和莱特相差无几,铠甲保养得锃亮,连头盔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有的已弯腰驼背,显露出老态,铠甲的肩部也有些磨损;七人中既有身形瘦小、铠甲看起来略有些宽大的家伙,也有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面容的高大壮汉,铠甲穿在他身上刚好贴合。不过,无论外貌与铠甲状态如何,他们都是掌管各街自卫骑士团的领导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莱特毫不掩饰地转过头去,视线落在走廊墙壁的挂画的上,这反应让带头的壮汉 —— 莱尔?杰森 —— 露出无奈的苦笑,眼角的皱纹也随之加深。莱尔左颊到脖子有一道明显的十字形伤疤,即使隔着铠甲,也能看出他虽已年近花甲,却仍有着超乎常理的结实肌肉,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将铠甲衬得格外紧绷 —— 他正是让莱特从小就觉得棘手、完全没辙的莱尔?杰森。

“你这小子还是这么没礼貌,见了长辈连招呼都不打,看来得好好教你规矩才行?” 莱尔往前迈了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却没真的动气。

“哈?有本事就试试,臭老头。” 莱特转过头,挑眉看向他,语气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服输,双手悄悄攥成了拳。

两人刚碰面就互相言语威胁,其余团长见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铠甲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小子跟巴古真是一个样,连说话的语气都像,还是这么血气方刚。” 哈维?布列辛拍了拍旁边史丹利的肩膀,笑着说道。

“杰森也真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记着女儿被拐跑的怨气,到现在都跟这小子置气。” 史丹利也跟着笑,视线在莱尔和莱特之间来回转。

“我都三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了,上次见他们这么呛声,还是在巴古的葬礼上呢!” 伊诺克?贝尔福摸了摸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

莱特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瞪向那群事不关己却随意议论的人,眼神里满是不满,脸颊也微微发烫。在父亲生前,他常跟着父亲去骑士团,曾多次与这些团长切磋交手,有时赢有时输;三年前父亲去世后,他就很少再去骑士团,也渐渐与他们疏远。而这些人对莱特?恩兹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爱逞强的少年模样。被如此了解自己过往、还总爱提旧事的人包围,确实是件格外麻烦的事。

莱特先叹了口气,刻意放缓了语气,避免再起争执,随后向为首的莱尔问道:“团长大人们全部集合,是有什么大事要处理吗?”

“等会儿要在办公厅的会议室开会,讨论军国那边的事。” 莱尔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语气也严肃了些。他除了是自卫骑士团团长之一,还兼任宇国?哈斯曼市长的助手,平日里要处理不少外交相关的事务,不少人也将他视为自卫骑士团实质上的总指挥。为了商讨重要事务,他偶尔会像这样召集所有骑士团的干部,确保消息传递无误。

“军国现在不仅在边境调动兵力、忙着备战,还派了使者来,希望能和都市建立专属的交易渠道,主要是交换武器和粮食。要是在平时,这种涉及军事的交易我们肯定会婉拒,但如今与帝政盟国的敌对关系已经摆上台面,双方冲突不断,我们的外交立场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强硬了。军国提出的邀请,甚至可以说是我们的救星,能帮我们补充不少紧缺的物资。今天的会议,就是要讨论要不要答应这笔交易,还有后续的合作细节。” 莱尔耐心地解释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明。

“…… 那位少女王打算参战?” 莱特皱了皱眉,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军国女王的传闻,忍不住追问。

“谁知道呢。” 莱尔耸耸肩,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铠甲的护腕,“他们虽然在备战,但到底要采取攻势主动出击,还是守着边境防御,那位性子活泼、想法多变的少女王说不定还没拿定主意。话说回来,你到办公厅来做什么?这个时间点,你不是该在工坊里吗?”

这次轮到莱特耸肩,他侧过身,避开莱尔探究的目光:“有要紧事要找尼禄?安尔。”

“尼禄?安尔已经去大道那边了!” 队伍末尾的一名男子突然开口答道,声音清亮,打破了两人间短暂的沉默。

这人有着黝黑的皮肤,是常年在外奔波留下的痕迹,面容精悍,眼神锐利,还有一头利落的淡棕色短发,正是独立自由都市公务员三号街自卫骑士团副团长吉磊?戴立蒙。他手里捧着一叠整理好的资料,纸张边缘被他按得平整,主动上前一步,看着莱特补充道:“是贝蒂刚才来骑士团送文件时跟我说的,说尼禄要去大道上的商铺核对物资清单。”

“…… 这种事为什么要告诉我?” 莱特抿了抿唇,眼神有些不自然,刻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难道我说错了?” 吉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我以为你是来找她的,毕竟你很少来办公厅,除非是有急事找她。”

吉磊的猜测其实完全正确,但莱特就是不愿公开承认,他攥了攥手指,没再接话。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和吉磊正经交谈,以前只在骑士团的活动上远远见过几面,即便听过对方的名字,也不清楚吉磊对自己和尼禄之间的关系究竟抱着怎样的看法。

就在这时,莱特的背部和肩膀突然被人敲了好几下,力道不算轻,让他险些站不稳,下意识地往前踉跄了半步。他慌忙回过头,只见那些团长一边高声笑着,一边朝走廊后方的会议室走去,铠甲摩擦的声响渐渐远去。

“都市的安全就交给我们保护了,你放心!” 哈维走在最后,还回头朝莱特喊了一句。

“圣剑的事就拜托你啦,年轻的锻造师!可别让我们失望!” 史丹利也跟着补充,语气里满是信任。

莱特站在原地,无力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那点烦躁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情绪。

“确实,他们说得很对。” 最后留在莱特面前的,只剩下莱尔,他看着莱特的神色,语气也温和了些。

“守护都市是我们这些骑士团成员的职责,你不用操心这些杂事,只要专心琢磨圣剑的打造和修复就好。” 莱尔顿了顿,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当然,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缺少锻造材料,或者需要官方的支持,随时可以找我或者宇国谈,不用客气,就像你父亲还在的时候一样。” 说完,莱尔拍了拍莱特的肩膀,也跟着其他团长的脚步离开了。

莱特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低声抱怨道:“到处都是爱管闲事的人。” 抱怨完,他抬手揉了揉被敲得有些发麻的肩膀,才转身朝着大道的方向离开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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