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玄天宗山门内的暗流并未因夜深而停歇，反而因月容桃抛出的“线索”而愈发汹涌。
花齐律·峰并未立刻采取大张旗鼓的行动。
他能坐上家族长老之位，掌管刑责与部分宗门资源，绝非仅凭修为和暴脾气。
月容桃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他心中的疑澜，但也让他瞬间警惕——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或是这女人为了脱身胡乱攀咬？
他将月容桃单独软禁在一处条件稍好的密室，派人严密看守，既是一种“优待”，也是一种控制。同
时，他麾下最擅长隐匿和侦查的黑煞卫精锐被秘密派出，目标直指丹堂李长老的孙子——李瑞泽。
调查需要在绝对隐秘中进行。
若月容桃所言为真，打草惊蛇必然后患无穷；若为假，被李家反咬一口“构陷嫡系”的罪名，也足够他花齐律·峰喝一壶。
杂役谷，破旧的小屋内。
计书宝盘膝坐在硬板床上，并未入睡。窗外残月透入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他平静而深邃的轮廓。
“小子，花齐律的老狐狸果然没全信，但也没不信。他的人已经像幽灵一样开始围着李瑞泽那小子打转了。”
玄冥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将远处黑煞卫的动向实时传递回来。
“李瑞泽那纨绔子，此刻还在他新纳的侍妾房里呼呼大睡呢，浑然不知大祸可能临头。”
计书宝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轻敲，脑海中飞速整合着信息。
李瑞泽，丹堂李长老最宠爱的嫡孙，资质寻常，却仗着祖父权势和丹药堆积，修为也勉强到了筑基初期。
性格张扬跋扈，好色贪杯，是玄天宗内有名的纨绔。
他与花齐律·峰一系素来不和，小摩擦不断，因其祖父的缘故，花齐律·峰平日也多忍让几分。
“李瑞泽虽蠢，但若真是他做的，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去月容桃处打探、半夜摸索），未免也太不高明。”
计书宝心中沉吟，“更大的可能，是月容桃急中生智，找了一个足够分量、且与花齐律·峰有旧怨的替死鬼。”
“嘿，管他是不是呢！只要花齐律·峰那老小子疑心了，就有戏看！”玄冥老祖唯恐天下不乱。
“不错。”计书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花齐律·峰‘需要’它是真的。”
花齐律·峰近期压力巨大。
“清源计划”连连受挫，家族内部已有微词。他急需一个突破口，一个足够分量的“罪魁祸首”来转移矛盾和证明自己的能力。
相比于处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花魁和内门弟子勾结案，揪出老对头李家嫡孙的黑手，无疑更能彰显他的“功绩”，也能更好地向家族交代。
月容桃正是精准地把握住了这一点。
“那我们下一步？”玄冥老祖问道。
计书宝沉默片刻，道：“帮他们一把。让花齐律·峰的‘调查’，更顺利一些。”
“哦？如何帮？”
“李瑞泽不是完全清白。”计书宝淡淡道。
“他仗着丹堂之便，私下倒卖、克扣丹药中饱私囊的事情没少做。虽然他祖父帮他擦屁股，但痕迹不可能完全抹干净。
找几件与他贪污丹药相关，但又看似与‘资源泄露’能扯上一点边的小证据，‘不经意’地漏给黑煞卫。”
玄冥老祖愣了一下，随即怪笑起来：
“桀桀桀……妙啊！小子，你真是坏得流脓！花齐律·峰正愁找不到李瑞泽的直接罪证，你这就给他送枕头上去！
虽然只是经济问题，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发现，足以坐实他‘有动机、有手段’从事更恶劣勾当的嫌疑！
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经济问题，有时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计书宝语气平淡。
“花齐律·峰会自行补全所有的逻辑链。我们要做的，只是轻轻推一下。”
“交给老祖我！李家那丹库的破禁制，老祖我溜进去如入无人之境！
找点那小子的小辫子，易如反掌！”
玄冥老祖兴奋起来，神识瞬间如无形的潮水般向丹堂方向蔓延而去。
计书宝闭上眼，继续打坐。他的灵根虽差，修炼速度缓慢，但从未有一刻松懈。
力量，是棋盘上最终的决定性因素，他从未忘记。
两日后。
花齐律·峰看着手中黑煞卫秘密呈上的报告，脸色阴晴不定。
报告上详细记录了李瑞泽近半年来的几笔异常丹药交易，涉及数额不小，而且其中几种丹药，恰好是近期宗门任务中少量缺失的品种！
虽然报告谨慎地注明“暂无直接证据表明与机密泄露有关”，但这已经足够了！
“果然是他！果然是李家！”花齐律·峰猛地一拍桌子，檀木桌案瞬间化为齑粉！
所有的疑点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李瑞泽利用月容桃打探消息，甚至可能想从她那里寻找什么把柄或通道。
失败后，干脆一石二鸟，将伪造的信件放入月容桃的暗格。
这既陷害了可能与李家有隙的孙海，又嫁祸给花齐律·峰看重的人（月容桃），试图搅乱花齐律·峰的部署，破坏“清源计划”！
逻辑通顺，动机充足！
“好一个李家！好一个李瑞泽！竟敢将主意打到老夫头上！”花齐律·峰眼中杀机爆闪。
他完全忘记了月容桃证词中的“不确定”和“睡得迷糊”，此刻在他心中，月容桃就是一个被李瑞泽利用、侥幸发现真相的可怜女子，而她自己则成了最有力的人证！
“长老，我们是否……”心腹手下做了一个抓捕的手势。
“不！”花齐律·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抓人的冲动。
“李瑞泽不足为惧，但他背后的老家伙麻烦。没有铁证，动不了他。
继续给本长老查！盯死李瑞泽和他身边的所有人！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与外界勾结、泄露宗门机密的铁证！”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李家彻底踩在脚下，巩固自身权势的美好未来。
“那月容桃……”
“好生看管，不得怠慢。她是重要人证，将来与李家对质，还用得着她。”花齐律·峰语气缓和了许多。
“是！”
密室中的月容桃，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吃着精致的点心，虽然失去自由，但待遇与之前已是天壤之别。
从守卫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和态度的转变中，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花齐律·峰相信了她，至少是暂时相信，并且将矛头对准了李家。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几乎虚脱，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
她，一个风尘女子，竟然凭借几句话，就让玄天宗两位实权长老的派系斗争因她而加剧？
一种微妙的、混合着后怕与兴奋的情绪在她心中滋生。
她回想起计书宝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个神秘的杂役……他在这其中。
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自己这一步棋，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无论那人是谁，目前看来，他间接帮自己保住了命。
而自己，也并非全然被动。
“李公子……对不起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低声自语。
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泽。风尘中练就的心肠，此刻显露出其坚韧甚至冷酷的一面。
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味道比水牢里的污水好了千万倍。
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更好。这个信念从未如此清晰。
杂役谷。
“小子，花齐律·峰果然上钩了！他现在认定了是李家搞鬼，正卯足了劲要找铁证呢！
嘿嘿，李瑞泽那小子身边现在跟满了‘影子’，吓得他这几天都不敢出门喝花酒了！”玄冥老祖汇报着进展，乐不可支。
计书宝正在给灵田浇水，动作不疾不徐。
“铁证哪有那么好找。花齐律·峰最终大概率还是会以‘经济问题’发难，打压李家气势，抢夺资源分配权。
但这足够了，他们的梁子结得更深了。”
“那咱们呢？下一步棋落何处？”
计书宝放下水瓢，目光扫过这片贫瘠的杂役谷。
“水已浑，该摸鱼了。”他轻声道。
“花齐律·峰的精力被李家牵扯，对‘清源计划’的日常监管必然会出现疏漏。
老祖，该看看我们之前‘标记’的那几条小鱼小虾，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了。”
那些可能同样被“圣教”渗透，或者有其他秘密的人，在放松的监管下，更容易露出马脚。
“至于李瑞泽……”计书宝顿了顿。
“他受了这番惊吓，又被他祖父严加管束，心中定然憋闷无比。
等他稍微放松警惕，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一个‘报复’花齐律·峰的机会？”
“嗯？”玄冥老祖兴趣大增，“如何报复？”
“比如，让他‘意外’发现，花齐律·峰某个心腹手下，似乎也在偷偷倒卖物资？”计书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狗咬狗，不能总是一边挨打。互相撕咬，才更热闹。”
玄冥老祖沉默了片刻，感叹道：“小子，老祖我当年杀人炼魂，也算无恶不作，但像你这样……心思弯弯绕绕像迷宫一样的，还真是头回见。
你真是比魔道还像魔道！”
计书宝提起水桶，走向下一垄灵田，背影在晨曦中显得平凡而坚韧。
“老祖过奖了。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杂役而已。”
“那你继续……”
朝阳初升，照亮了杂役谷，却照不透玄天宗深处愈演愈烈的暗潮。
棋局仍在继续，执棋者隐于幕后，冷眼旁观，悄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