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赵明成的探视，远比永嘉公主和崔鸳来得更具压迫感，至少在喻万春的眼里。
才隔了一天，他就又来了。
他并非空手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魁梧侍卫，一人捧着锦盒，看那沉甸甸的份量，里面装的绝非寻常补品；另一人则捧着一个狭长的木匣，隐隐透出一股古怪。
喻万春的府邸门口，汉阳王府的亲卫林文新，如同铁塔般挡在门前，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却不失礼节，“末将林文新，参见大殿下！”
赵明成脚步不停，就要往里闯，口中只回了一个字，“嗯！”
林文新身形微动，再次精准地拦在赵明成身前，语气不容置疑，“殿下恕罪！喻先生伤势沉重，太医再三嘱咐需绝对静养，不宜见客。王爷有令，末将等需确保先生静养无虞，任何人不得擅入内室惊扰先生休憩。还请殿下体谅！”
“王爷有令？”赵明成眉头一拧，虎目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身为皇子，何曾被臣属如此阻拦过，“我二叔离这里相隔千里，你怎么得的令？敢拒本王于门外，林文新，你好大的胆子！”
林文新不卑不亢，腰杆挺得笔直，“末将职责所在！我家大人有言，任何人探望喻先生，也需先问过太医先生能否见驾，以免影响康复。此乃为喻先生性命着想，望大殿下明鉴！”
他直接将汉阳王和皇帝抬了出来，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赵明成脸色阴沉下来，盯着林文新看了半晌，又扫了一眼门口其他几名手按刀柄、眼神警惕的王府亲卫，知道硬闯是不可能的了。
汉阳王的面子，他不能不给，尤其是在这敏感时期。
他冷哼一声，压下心头火气，转而问道，“既然如此，本王不便强求。喻先生如今情况究竟如何？可能说话？”
林文新侧身让开通道，却依旧挡在通往内室的廊口，沉声道，“先生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精神极差，说话亦是气若游丝。殿下若有话，末将可代为通传。”
赵明成沉吟片刻，示意侍卫将礼物送上，“这是千年老参和雪山灵芝，给先生补补元气。还有这柄西域得来的金丝软剑，轻薄锋利，可做防身之物，先生经此一劫，当有所备。”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声音能传入内室，“告诉喻先生，好生养伤，待他痊愈，本王还有许多要事与他相商！”
他这般殷勤，又是送重礼，又是许承诺，脑中想的什么喻万春怎能不知？
内室之中，喻万春躺在榻上，将外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冷笑。
这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嘶哑破碎，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断断续续地对着门外方向说道，“多……多谢……大殿下……厚赐……喻某……感激……涕零……只是……朽木之躯……恐负……殿下……厚望……”
几句话说得艰难无比，中间还夹杂着痛苦的喘息。
赵明成在门外听得真切，那声音虚弱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疑虑，此刻倒是信了七八分。
看来喻万春此次真是伤了根本，短时间内恐怕难堪大用了。
“先生安心静养便是，本王改日再来看你！”赵明成没了耐心，留下东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文新一眼，这才带着侍卫转身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喻万春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坐起身，脸上哪有一丝病容，唯有眼神冰寒。
心中对汉阳王更多了一份感激，若非这支亲卫，他不知还要应付多少类似的、不胜其烦的试探和拉拢。
赵明成啊赵明成，你虽有武力，却失之沉稳，多了急躁。
我如今是陛下棋盘上的伤卒，亦是各方眼中的肥肉，岂会轻易投入你的麾下？
这软剑，倒是提醒我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被送进来的狭长木匣上，心中对自己的锁子甲计划，更加坚定。
大皇子的探视，除了留下些昂贵的礼物和看似关切的话语，并未能真正接触到喻万春。
而这，正是喻万春想要的结果。
夜色如墨，府邸内喻万春的居所却亮着暖黄的灯火。
赵乾端坐椅上，双手交叉，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与探究。
“喻先生，”赵乾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王爷来信，言及先生于淮州时便已洞悉漕运积弊，深谋远虑，令乾敬佩。”
“王爷命我全力配合先生，应对漕运改革之变局，首要之务，便是护先生周全。”
他目光扫过喻万春依旧略显苍白的脸，“只是没想到，先生甫入汴京，便遭此大劫。”
喻万春微微颔首，“王爷厚爱，喻某感念。此番侥幸不死，更觉这汴京之水，深不可测。”
他顿了顿，看向赵乾，“大殿下近日频频示好，其意不言自明。他手握部分京畿防务，又对漕运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若一味虚与委蛇，恐引火烧身；若严词拒绝，又恐其恼羞成怒，再生事端。”
赵乾眼中精光一闪，“先生的意思是……”
“与其被动应付，不如……主动设局。”喻万春声音平静，平铺直叙，“大皇子不是想插手漕运，分一杯羹吗？那我们便送他一个‘机会’，可好？”
“机会？”赵乾在汴京多年，说实话，对于京中局势可以说是十分了解，可是喻万春说的机会，他一时没有想到。
“嗯，至少能让他老实些日子。”喻万春回答。
“喻先生可是有什么想法？”赵乾追问。
“我曾建言大夏设立的“漕运稽查司”，应增设一个职位。”喻万春最近织布，玩针线活累得慌，起身想伸展一下身子。
“漕械监造使？”赵乾是第一次听说。
“不错！”喻万春张开双手，“这个职位负责监督、验收所有新造海运漕船及相关器械。”
“此职位看似品级不高，却手握实权，关乎未来海运船队的质量与安全，油水丰厚，更是接触核心造船技术的关键。”
这是喻万春建议过的，因为提升漕运的运力，器械升级是必须的！
“你的意思是？”赵乾眼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