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不顺时,洛阳的秋雨也突兀的下了起来,冰冷地敲打着紫宸殿的琉璃瓦,汇成水流,沿着汉白玉台阶淌下。
殿内,昂贵的龙涎香也压不住辽东军报带来的铁锈气息,空气沉闷得让人心头发紧。
皇帝李治深陷在宽大的御座里,手指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色苍白。
高句丽前线毫无进展、损兵折将的消息,像块巨石压在他胸口。
再看那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角落的铜壶滴漏,那单调的水滴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此时,“陛下。。。。。八百里加急!”内侍省宦官王伏胜弓着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将一份封着猩红火漆的皮筒高举过头顶,快步上前。
那火漆的颜色,红得刺眼。
李治眼皮一跳,几乎是抢过皮筒,指尖微颤地拧开封蜡。
薄薄的绢布展开,上面的字像冰针一样扎进他眼里:“回纥首领婆闰病故。新首领比粟毒,狼子野心,已联合仆骨、同罗等铁勒部落,举族反叛,朔方、单于都护府北境烽火连天,边民遭殃,叛军骑兵来去如风,抢掠烧杀……”
“混账,”李治猛地将奏报摔在御案上,绢布滑落在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那熟悉的、钻心的头痛瞬间爆发,疼得他眼前发花。
他闷哼一声,身体重重靠回椅背,右手死死抵住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色顿时灰败下来。
“呃……”痛苦的呻吟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充满了疲惫和暴怒。
他紧闭着眼,另一只手烦躁地挥了挥,指向侍立在旁的武曌,再指指御案,意思再明显不过,让皇后武曌去处理这摊子烂事。
武曌一直安静地垂眸侍立,像一尊玉雕。
此刻,她睫毛轻轻抬起,目光飞快地扫过李治痛苦扭曲的脸,又落在地上那份摊开的边报上。“反叛”、“抢掠如风”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她的眼底。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指尖无声地掐进了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保持清醒。
她微微躬身,动作流畅而恭敬,声音平稳:“是,陛下请安心休息,臣妾这就去商议对策。”
她俯身,伸出白皙的手,捡起那份冰凉的绢布,动作从容,仿佛捡起的只是一片落叶。
随身中宫宦官李辅国一挥手,几名内侍急步上前抱起御案之上的那大堆奏折。
紧随皇后殿下,无声地离开了大殿,只留下王伏胜小心伺候皇帝的身影,和李治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殿外,秋雨未停。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武曌沿着长长的回廊走着,步伐沉稳却思绪轮动。
远处是辽东战事的焦灼,身前是北方燃起的烽烟,身后是病弱的皇帝和帝国的重担。
回纥、仆骨、同罗……这些名字在她脑中盘旋,每一个都代表着彪悍的骑兵和难以驯服的野心。
必须尽快平息,怎么平息?
她的脚步在廊柱的阴影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个名字瞬间跳了出来——忠勇侯江逸风。
那个拥有奇思妙想、曾经激烈反对皇帝征讨高句丽,预言会“空耗国力,必生内乱”的奇人。如果他在……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立刻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