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死寂,唯有残留的惊恐喘息和细微虫鸣衬托着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乌执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展现出的非人手段,让所有幸存者噤若寒蝉。
梁仕初踉跄着从倾倒的案几后站起,他头发散乱,喜袍上沾染了酒渍与不知是谁的血迹,原本俊朗的面容因极致的惊怒而扭曲,死死盯着那个如鬼魅般降临的苗疆少年,瞳孔因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
“是……是你?!”梁仕初的声音因惊怒而扭曲,带着破音的尖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应该被遣送苗疆,早已死在途中了吗?!
梁仕初认出来了,这就是沈知意那个所谓的“表弟”,那个被他设计遣返的苗疆遗孤!
那些虫子……那些血……
他怎么可能有这种操控毒虫、杀人于无形的可怕力量?
乌执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给梁仕初,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凝聚在身前这个一身刺目红妆、脸色惨白如纸的女子身上。
他只是微微低下头,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锁住沈知意惊慌失措的眼。
“姐姐。”
他又唤了一声,不再是失忆时那种全然的依赖与软糯,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的穿透力,直击沈知意的灵魂。
沈知意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成言:“阿…阿执……你……你……”
她与那双眸子对上,那里面不再有懵懂依赖的雾气,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和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偏执火焰。
无需多言,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苗疆的纠缠,她的背叛,她的逃离……他全都记起来了!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乌执没有给她消化这巨大冲击的时间,直接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冰凉僵硬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牵着她,转身便要向门外走去。
“站住!”梁仕初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已被嫉妒和屈辱吞噬。他苦心经营,不惜一切代价才即将到手的人,怎能被这个来历不明的蛮夷如此轻易地带走?
这不仅是夺妻之恨,更是将他梁仕初、将整个梁家的脸面踩在脚下践踏!
“把她留下!你这妖人!”
此刻强忍着对周遭虫群的恐惧,他猛地拔出腰间作为装饰的佩剑——虽非神兵利器,但在盛怒之下,也带着凛冽的寒光,直刺乌执后心!
“今日我必叫你血溅当场!”
剑锋破空,带着狠厉的杀意。
乌执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眼神冰冷地一凝。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他衣袍的瞬间,梁仕初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
紧接着,一股源自心脏深处的剧烈绞痛猛地爆发开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他心脉中同时啃噬、钻营!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嚎,长剑“哐当”一声脱手落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瘫软在地,脸色瞬间由涨红变为死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他死死捂住心口,徒劳地试图缓解那非人的痛苦,看向乌执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乌执这才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梁仕初。他松开沈知意的手,弯腰,拾起了那柄掉落的长剑。剑身映照出他毫无波澜的眉眼和脸上未干的血迹。
他握着剑,一步步走向梁仕初,眼中的杀意凝如实质。
“不!不要!”
沈知意终于从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来,眼见乌执举剑欲刺,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了梁仕初身前,尽管她的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
“乌执!不要杀他!”
乌执的动作顿住了。剑尖停在半空,离沈知意的胸口仅有寸许之遥。他眉心微蹙,看着挡在面前的沈知意,眸色深沉难辨。
“姐姐要护着他?”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比之前的冰冷更让人心寒。
“他……罪不至死……”沈知意声音发颤,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要救这个设计她、利用她的男人。或许,只是因为眼前这单方面的屠杀太过骇人,或许,是残存的一丝对过往身份的顾虑。
总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乌执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梁仕初!无论她对梁仕初有多少不满,这毕竟是京城,是梁府,若梁仕初死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乌执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窥她混乱的内心。
忽然,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再坚持挥剑。
但就在沈知意以为他放弃杀念,稍稍松懈的刹那,她护在梁仕初身前的手腕上,那枚一直安静缠绕的银夙手镯,骤然起了变化!
银光流动间,手镯仿佛拥有了生命,瞬间脱离了她的手腕,化作一条通体银亮、鳞片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小蛇!
那银蛇动作快如闪电,猛地探出头,精准无比地在梁仕初暴露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呃!”梁仕初猛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充斥着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
银蛇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形再次扭曲缩回,重新变回那枚古朴的银镯,安静地缠绕回沈知意的手腕上,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从未发生。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沈知意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只感觉到手腕一凉一热,便看到梁仕初已然中招倒地,痛苦抽搐。
她吓得倒退一步,惊魂未定地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又看向面色冰冷毫无波澜的乌执。
乌执扔掉了手中的长剑,剑身落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冷漠地瞥了一眼在地上蜷缩呻吟的梁仕初,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令人胆寒的警告:
“这次,只是给你个教训。”
他顿了顿,目光如淬毒的冰锥,钉在梁仕初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
“下次,若再让我见到你,或是你再敢碰姐姐一下……”
他顿了顿,未尽之语中蕴含的杀意,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说完,乌执不再停留,再次强有力地握住沈知意的手腕,不再给她任何犹豫或反抗的机会,牵着她,踏过满地的狼藉与血色,径直向梁府大门外走去。
沈知意被他半强制地拉着,踉跄前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梁仕初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脖颈处的麻痹和剧痛交织,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靛蓝色的身影,强行带走了他身着大红嫁衣的“新娘”,他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怨恨与屈辱,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咬牙切齿,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而充满毒怨的低吼:
“乌执……沈知意……你们……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