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房的夜很静，只有煤炉里的炭火偶尔“噼啪”响一声，混着艾草的淡香，裹在台灯的暖光里。许诺把一叠画满图案的粗纸摊在木桌上，指尖划过纸上的“懒人产品清单”，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对面的顾长风——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把“懒人用品店”的想法说出来，不是随口一提，是认真的规划。
“我不是一时兴起想做这个。”许诺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更郑重，“以前总觉得，日子要‘上进’，要‘争’，可后来发现，普通人最想要的，是‘省事’——不用找半天遥控器，不用起身倒瓜子壳，不用来回跑着拿剪刀。所以我想做的店，卖的不是‘懒’，是让日子轻松点的法子，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少动一步就少动一步’的踏实。”
顾长风没有说话，只是往前凑了凑，拿起桌上的产品清单仔细看。清单上列着几样东西：“1. 藏遥控器拖鞋：侧面缝松紧兜，可放遥控器\/钥匙；2. 揣瓜子靠垫：靠背缝小布兜，可装瓜子\/纸巾；3. 多兜围裙：腰侧缝三层兜，分别放剪刀\/尺子\/线轴；4. 托杯枕头：枕头侧边缝带松紧的杯托，躺着喝水不用抬手。”每样东西旁边都画着简笔画，还标着“成本”“定价”的估算。
“这个托杯枕头，躺着喝水真的不会洒？”顾长风指着简笔画，语气里没有质疑，只有好奇。他拿起画纸，指尖摸过纸上的线条——能看出她画得很认真，连杯托的松紧度都标了“两指宽”，显然琢磨了很久。
“我试过！”许诺立刻接话，从桌下拿出个旧枕头，侧面缝着个粗糙的布兜，“我用这个旧枕头试了三天，装搪瓷杯不洒，装粗瓷碗也稳，就是布兜的针脚太丑，得让老张师傅帮忙改改。你想啊，冬天躺在床上看书，想喝水还得起身，有这个枕头，伸手就能拿，多省事！”
顾长风拿起旧枕头，试着把桌上的搪瓷杯放进去，杯身正好卡在布兜里，晃了晃也没掉。他抬头看向许诺，眼神里多了点赞许：“确实省事，我冬天在宿舍看书，也总嫌起身喝水麻烦。这个要是做出来，肯定有人买。”
得到认可，许诺的眼睛亮了，又拿起另一张画纸：“还有这个多兜围裙，上次老张师傅染布，剪刀放灶台上差点被烫到，尺子又总找不到，要是围裙上有兜，分开放，就不会乱了。军嫂们做饭也能用，放个勺子、抹布，不用来回跑厨房，多方便。”
“军嫂们肯定喜欢。”顾长风点头，想起张嫂上次抱怨做饭时“手忙脚乱找抹布”，“我上次跟张嫂聊天，她还说要是有个能装东西的围裙就好了，你这想法正好对上。”
许诺的嘴角翘得更高，却又突然有点犹豫，手指捏着画纸的边角：“就是……我怕别人觉得这是‘不务正业’，觉得‘懒人用品’是教人偷懒，卖不出去。”
顾长风放下手里的枕头，身体往前倾了倾，眼神里满是认真：“谁说是不务正业？让日子轻松点，不是偷懒，是会过日子。以前在部队，我们还琢磨怎么让训练更省力却更有效呢，这跟你做懒人用品是一个道理——找对法子，少遭罪。”
他顿了顿，突然起身，从衣柜最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个深蓝色的小本子，放在桌上——是本存折，封皮有点磨损，边角还贴着块透明胶布，显然用了很久。他打开存折，里面夹着几张纸币，还有一张写着“存款叁佰贰拾元”的单子，字迹是银行工作人员的，工整清晰。
“这是我工作这么多年攒的钱，除了给我妈寄的，都在这儿了。”顾长风把存折推到许诺面前，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入股。铺子的租金、布料的钱、请师傅的钱，都从这里出。你不用怕赔，要是卖得不好，大不了咱们再做回染布，我还有津贴，能养得起你，养得起这个店。”
许诺看着桌上的存折，眼眶一下子红了。这不是小数目，在这个年代，叁佰块能买半间小铺子，能买好几台缝纫机。她伸手想把存折推回去，却被顾长风按住了手。
“你别推。”顾长风的手很暖，裹着她的手，“这不是我帮你，是咱们一起做的事。你出主意，我出钱；你管设计，我管跑腿；你看店，我当安保——咱们是搭档，不是我帮你，是一起过日子，一起把这个店开起来。”
“可是……”许诺的声音带着哽咽，“这是你攒了这么久的钱，万一……”
“没有万一。”顾长风打断她，拿起存折，翻到最后一页，用笔在空白处写下“顾长风、许诺 共同投资”，然后把笔递给她，“你也签个名，以后这存折就是咱们俩的，店也是咱们俩的。”
许诺接过笔，指尖有点抖，在“许诺”两个字上顿了顿，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了下来。字迹落在纸上，和他的字挨在一起，像是从此刻起，他们的未来也紧紧挨在了一起。
“对了，铺子的位置我也想好了。”顾长风看着她签完字，笑着说，“染房旁边不是有间小空屋吗？以前是放染料的，现在染料都放仓库了，那屋正好能用，不用租外面的铺子，省了租金。我明天跟后勤科说一声，咱们把那屋收拾出来，刷层白灰，就能当店面了。”
“真的？”许诺眼睛亮了，那间小空屋她知道，挨着染房，出门就能到，还能照看染房的生意，“那太好了！不用跑远，还能跟老张师傅、小徒弟互相照应。”
“嗯，我还跟供销社的王主任说了，要是咱们需要布料，他能给咱们留最好的棉布，价格还能便宜点。”顾长风又补充道，“还有工业券，我攒了十几张，能买台新缝纫机，省得你总跟老张师傅抢旧机器用。”
许诺看着他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着准备好的事，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她之前以为，开这个店只是她一个人的“奇思妙想”，没想到他早就悄悄帮她做了这么多准备——问铺子、找布料、攒钱，甚至连缝纫机的工业券都想到了。
“顾长风，谢谢你。”许诺的声音很轻，却满是真诚。
“谢什么？”顾长风把存折收起来，放进两人共用的抽屉里，“以后咱们是老板和老板，是搭档，不用谢。对了，明天我就去收拾那间空屋，你跟老张师傅说一声，让他帮忙看看怎么改才能放货架，小徒弟要是想帮忙，也让她来，咱们人多力量大。”
“好！”许诺点头，拿起桌上的产品清单，和他一起凑着头看，“咱们先做二十双拖鞋、十个靠垫，下周拿到镇上试卖，要是好卖，再做围裙和枕头。”
“行，听你的。”顾长风笑着点头，手指点在“藏遥控器拖鞋”上，“这个我来做样品，我手笨，缝得慢，但肯定结实。”
染房的夜依旧静，可木屋里却满是热闹的盼头。台灯的光落在存折上，落在产品清单上，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许诺看着身边的顾长风，突然觉得，她的“摆烂哲学”从来不是放弃，而是找个舒服的法子好好过日子——而现在，她找到了一起过日子的人，找到了一起把日子过舒服的法子，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满是烟火气的未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照亮了清单上的“懒人用品店”五个字，也照亮了两人眼里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