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金纹还在跳,像有根线在往地底拽。慕清绾往前走了一步,右眼角那颗痣又开始渗血,一滴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在肩头。
她抬手擦掉,指尖沾了红。
谢明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手移到剑柄上。白芷被人扶着,脚步虚浮,但眼睛一直盯着前方黑暗。
通道越来越窄,脚下的石板开始震动。不是轻微的颤,是整块地在抖,碎石从头顶不断砸落。接着,声音来了。
嘶——
不是人叫,也不是野兽吼。像是几十张嘴同时撕开喉咙,混着哭、笑、骂、喘,层层叠叠从地下往上冲。那声音贴着墙爬,钻进耳朵里,让人牙根发酸。
慕清绾站住,左手攥紧凤冠碎片。碎片发烫,烫得她掌心冒汗。她闭了下眼,再睁时,目光直直看向通道尽头。
“你们以为百姓能挡蛊术?”
长公主的声音突然响起,不从任何方向来,像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语气轻,像在笑,又像在哭,“蝼蚁聚在一起,也不过是多踩几脚的事。”
白芷猛地抬头:“她在干扰我们心神!别听!”
话音未落,地面猛震一下,三人踉跄。寒梅暗卫撑住岩壁,火把晃得厉害。后面的百姓挤在中段,没人退,也没人说话,只有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前面三人的背影。
慕清绾抬起左手,将凤冠碎片举到胸前。
“能挡的,从来不是蛊术。”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地底的嘶吼。
碎片突然更烫,几乎要灼穿皮肉。她咬牙撑住,额头冒出冷汗。那声音停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响,夹杂着无数低语,有人喊她的名字,有人哭着求救,还有个女声反复说“姐姐救我”。
谢明昭侧身挡住她半边身子,龙纹玉佩贴着胸口,微微发热。他没动,也没说话,只用身体隔开那些混乱的声浪。
白芷喘了口气,伸手去抓慕清绾手腕:“你要做什么?别用心头血!你撑不住的!”
慕清绾摇头:“若不亮出‘仁德’,人心必散。”
她说完,低头看向掌心。伤口还没愈合,她用指甲在虎口处划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涌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流。
她将血滴在凤冠碎片上。
第一滴下去,碎片震了一下。
第二滴下去,光从裂痕里透出来。
第三滴落下时,整块碎片骤然爆发出金光。那光不刺眼,却极稳,像日出时照进深谷的第一缕阳光。光芒扫过四壁,所有刻痕都被照亮,那些歪斜的“救我”二字在光中一闪,竟连成一片。
然后,两个古篆字缓缓浮现,悬在碎片上方——**仁德**。
金光流转,笔画清晰。
地底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风都停了。火把的光静静映在石壁上,照出那两个字的影子。
白芷靠在寒梅暗卫肩上,嘴唇颤抖:“原来……破局之钥不在毒经,而在人心……”
她低声说完,闭上眼,开始调息。
慕清绾站在原地,掌心血还在流,但她没去擦。她看着那两个字,感觉它们像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和她的脉搏同频跳动。
谢明昭终于开口:“它在回应你。”
“不是回应我。”她轻声说,“是回应外面那些人。他们拿着锄头扁担来守陵,不是为了一个废后,是为了一个讲理的世道。”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前方黑暗:“长公主用蛊术控制人命,可她忘了,有些人宁死也不愿当傀儡。他们信的不是我,是自己还能做主的日子。”
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震。
比刚才更狠,整条通道像被什么东西从下面顶起来。石板断裂,裂缝中冒出黑气,带着腐臭味往上涌。那股嘶吼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像是就在脚下。
“执棋者……入局……万灵皆祭……”
低语声从裂缝里钻出,重复着那句话。
慕清绾握紧凤冠碎片,金光未散。“仁德”二字依旧悬在空中,但边缘开始轻微波动,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
谢明昭抽出剑,横在身前。龙纹玉佩突然发烫,他皱眉低头,发现玉佩表面浮现出一丝红线,正缓缓延伸。
白芷睁开眼,盯着那丝红:“双生蛊在共鸣……母蛊已经苏醒,它认出你了。”
谢明昭没应声,只把剑往前一送,剑尖点地,稳住身形。
慕清绾往前走了一步,站到裂缝边缘。她低头看去,黑气翻滚,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下面就是蛊阵核心。
她举起凤冠碎片,金光照进裂缝。
黑气退了一寸。
“你说百姓是蝼蚁。”她对着地底说,“可蝼蚁能啃穿城墙,也能烧尽荒草。你怕的不是他们手里的工具,是你永远不懂他们为什么肯拼命。”
裂缝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不是长公主的声音。
更低,更哑,像从无数喉咙里挤出来的。
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气中伸出来,抓住了石沿。
手指修长,指甲发黑,手腕上有一圈褪色的红痕。
慕清绾瞳孔一缩。
那只手,和她姐姐慕清沅的一模一样。
她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只手也攀了上来。
然后是头。
黑发披散,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嘴角一点,正往上扯。
谢明昭一步跨到她面前,剑锋对准那颗头颅。
“别靠近。”
他说。
那颗头没动,也没抬头。
只是轻轻说了三个字:
“妹妹……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