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卷着沙粒打在“小墨号”的车身上,我正蹲在瘪掉的左前轮旁犯愁。备用胎是换上了,可那枚拧断在轮毂里的螺丝像颗顽固的牙,任凭我用螺丝刀撬、用锤子敲,就是不肯出来,额头的汗混着沙子往下淌,在下巴上积成小小的泥珠。
“用这个试试?”
突然响起的女声吓了我一跳,手里的锤子差点砸在自己脚上。抬头看见个穿卡其色工装裤的姑娘站在旁边,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油污的马丁靴,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金属锁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十字螺丝刀拧不动反向丝,得用断丝取出器。”她蹲下来,动作利落地打开工具箱,里面的工具码得整整齐齐,比我的规整十倍。姑娘拿出根银灰色的金属棒,顶端带着螺旋纹路,“这玩意儿专治拧断的螺丝,我在路上救过三辆爆胎的房车了。”
我看着她熟练地把取出器对准断丝,用扳手轻轻敲了敲,再用套筒扳手顺时针拧动。金属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牙齿在磨合,没半分钟,那枚顽固的断丝就被完整地取了出来,她用镊子夹起断丝,吹了吹上面的铁屑,扔进旁边的垃圾袋。
“我叫苏晚,开汽修厂的,出来转转会。”她擦了擦手上的油污,露出手腕上块磨损的机械表,表盘是齿轮形状的,“看你这操作,是第一次处理断丝吧?”
我摸着发烫的耳朵点头。苏晚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递来瓶矿泉水:“我以前在4S店当技师,见多了这样的‘马路杀手’——不是开车杀手,是修车杀手。好多人带了工具箱,却连扳手尺寸都分不清。”
她帮我检查备胎的固定情况时,我才注意到她工装裤的裤腿上别着把折叠扳手,腰后还挂着卷生料带,活像个移动的工具箱。“跑长途就得这么带,”她拍了拍裤兜,“上次在秦岭,有辆房车的水管爆了,就是靠我这卷生料带救的急。”
聊起来才知道,苏晚开着辆改装过的依维柯,车斗里装着比4S店还全的工具,从液压千斤顶到电焊机应有尽有。“我爸是老汽修工,从小就跟他在车底下爬,扳手比洋娃娃还熟。”她说着从工具箱里翻出罐防锈剂,往轮毂的螺丝孔里喷了喷,“这戈壁的风沙蚀金属,不保养下次还得断。”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苏晚教我认各种扳手的型号:“梅花扳手适合拧圆角螺丝,开口扳手能拧狭窄处的螺栓,活络扳手调不好会打滑……”她的指尖在工具上划过,像在介绍老朋友,“工具跟人一样,得用在对的地方才趁手。”
我突然想起自己那把修车铺师傅给的老扳手,赶紧从工具箱里翻出来。苏晚拿在手里掂量了掂,用袖口擦了擦锈迹:“这是老式死扳手,虽然不能调尺寸,但力道稳,适合拧锈住的老螺丝。”她突然往我手里一塞,“送你个配套的套筒,下次再遇到断丝,自己就能搞定。”
临走时,苏晚往我车里塞了本手写的《房车应急手册》,里面画着各种故障的示意图,标注着处理步骤,字迹娟秀却透着股利落劲儿。“后胎的刹车片有点薄了,”她敲了敲我的后轮,“往前开八十公里有个镇子,找老王汽修铺,报我名字能便宜二十。”
她发动依维柯时,引擎发出沉稳的轰鸣,车斗里的工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我站在原地挥手,看着那辆装着满满工具的房车消失在戈壁尽头,突然觉得苏晚就像她手里的扳手——看着硬朗,却藏着细致的温柔,总能在别人手忙脚乱时,递上最管用的帮助。
夜里整理工具箱,我把苏晚给的套筒和老扳手放在一起,突然明白:旅途上的相遇,就像工具箱里的不同工具,有的负责漂亮,有的负责实用,而像苏晚这样的人,就是关键时刻能拧开难题的那把扳手,不花哨,却足够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