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淤泥恶臭的空气，混杂着腰间那枚铁令残留的滚烫触感，如同冰与火的酷刑，煎熬着冷夜凝的每一根神经。她趴在狭窄逼仄、仅容匍匐的泄压管道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身后，厚重铁板外传来的、冷家守卫气急败坏的呵斥和杂乱脚步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喧嚣，提醒着她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
墨墨软软地瘫在她怀里，呼吸微弱，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刚才那场石破天惊的共鸣中消耗殆尽。冷夜凝紧紧抱着儿子，用脸颊感受着他微弱的体温，这是支撑她不被绝望吞噬的唯一支点。紫檀木盒棱角分明地硌在她的腰侧，里面装着用命换来的星图残卷，而腰包里那卷多出来的金色卷轴和神秘铁令，则像两个巨大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苏静婉……她到底隐瞒了多少？这次行动，真的只是为了星图吗？
没有时间深思！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冷家守卫不是傻子，很快会找到这个隐蔽的泄压口！
冷夜凝咬紧牙关，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拖着昏迷的墨墨，在黑暗泥泞的管道中艰难前行。管道向下倾斜，污水混杂着油污浸透了她的夜行衣，冰冷刺骨。每前进一寸，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和窒息般的恐惧。她不知道这条管道通向哪里，只能凭借本能和求生的欲望向前爬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哗哗的水声！管道到了尽头，外面是一条更宽阔的地下暗河！河水浑浊湍急，散发着刺鼻的化工废水气味。
没有退路！冷夜凝深吸一口带着毒味的空气，抱着墨墨，纵身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乎晕厥。她死死搂住墨墨，用尽全身力气踩水，试图稳住身形。河水湍急，裹挟着她们向下游冲去。
就在这时，别在耳中的加密通讯器突然传来了急促的电流杂音，紧接着，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带着明显的干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信号……干扰严重……听好！沿河道下游……一点七公里……左岸……红色浮标处……有接应……重复……红色浮标……】
话音未落，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鸣，随即彻底沉寂！信号中断了！
一点七公里！红色浮标！冷夜凝心中凛然！苏静婉还有后手！这是唯一的希望！她必须撑到那里！
她不再犹豫，将墨墨尽量托出水面，逆着冰冷的河水，拼命向下游游去。每一下划水都重若千钧，河水不断呛入口鼻，带来阵阵恶心和眩晕。墨墨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臂弯里。绝望和体力透支如同两只恶鬼，不断啃噬着她的意志。
我不能死……墨墨不能死……她一遍遍在心里嘶吼，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力，机械地挥动手臂。
时间变得模糊而漫长。就在冷夜凝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前方昏暗的河道左岸，终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是浮标！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了她濒临崩溃的身体！她用尽最后力气，朝着红点游去。
靠近了，那果然是一个废弃的、漆成红色的旧油桶，半沉在水中。油桶旁，系着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橡皮艇，艇上空无一人。
是这里！冷夜凝心中狂喜，挣扎着游到艇边，用尽最后力气将墨墨托上橡皮艇，然后自己才瘫软地爬了上去，趴在冰冷的胶皮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橡皮艇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接应的人呢？
冷夜凝强撑着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处荒废的工业码头遗址，岸边是坍塌的混凝土和生锈的钢架，看不到任何人迹。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引擎声从下游传来。一艘小型快艇，没有开灯，如同幽灵般破开水面，悄无声息地滑行到橡皮艇旁。快艇上，只有一个穿着黑色防水服、戴着夜视镜的身影。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冷夜凝犹豫了一瞬，但看到怀中昏迷的墨墨，她一咬牙，先将墨墨递了过去，然后自己才抓住对方的手，爬上了快艇。
快艇立刻掉头，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加速驶离河岸，将那片充满死亡气息的水域远远抛在身后。
冷夜凝瘫坐在艇舱里，紧紧抱着墨墨，感受着快艇破浪带来的颠簸，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看着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试探着开口：“是静婉小姐让你来的？”
对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依旧沉默。
快艇在错综复杂的河道中穿行了近半个小时，最终驶入一个隐蔽的、看起来像是私人船坞的混凝土涵洞。涵洞内灯火通明，停着几艘快艇，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消毒水的气味。
快艇靠岸，那个身影终于转过身，摘下夜视镜，露出一张冷夜凝绝没有想到的脸——竟然是苏静婉的贴身女助理，阿颜！那个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女孩！
“冷小姐，请跟我来，静婉小姐在等您。”阿颜的声音平静无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亡命接应只是例行公事。
冷夜凝心中巨震！苏静婉竟然动用了她最贴身的、隐藏如此之深的心腹！看来这次行动，对她而言也至关重要！
她抱着墨墨，跟着阿颜走下快艇，穿过一条干净整洁的通道，来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阿颜用权限卡刷开门，里面是一间布置简洁、却充满科技感的安全屋。
苏静婉就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门口。她换下了一贯优雅的裙装，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更显得身形挺拔，气场冷冽。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当她的目光落在冷夜凝怀中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墨墨身上时，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凝重，甚至有一丝……后怕？但很快，这些情绪就被一种深沉的冷静所取代。
“他怎么样？”苏静婉快步上前，伸手探向墨墨的额头，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力量消耗过度，一直昏迷。”冷夜凝的声音沙哑疲惫，将墨墨小心地放在房间里唯一的沙发上，用毛毯盖好。然后，她直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苏静婉，从腰包中取出那个紫檀木盒，重重地拍在旁边的金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东西拿到了。”冷夜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质问，“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峻为什么提前回来？那条泄压管道和铁令又是怎么回事？苏静婉，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
苏静婉看着桌上那个木盒，眼神微亮，但听到冷夜凝的质问，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没有先打开木盒，而是目光平静地迎上冷夜凝几乎要喷火的眼睛。
“冷峻提前回来，是因为我安插在冷家的人，身份暴露了。”苏静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疲惫，“这是个意外，打乱了我所有的布置。至于泄压管道和铁令……”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那是我母亲，也就是你姑姑，林晚秋女士，很多年前暗中布下的、连冷峻都不知道的逃生通道。那铁令，是开启通道的钥匙之一。我本来没打算动用这条线，那是最后的保命符。但今晚情况失控，我只能冒险启用它。”
母亲林晚秋布下的？冷夜凝心中剧震！姑姑竟然在冷家老宅也留下了后手？！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冷夜凝怒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死在里面！”
“告诉你？”苏静婉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告诉你，让你在行动时心存侥幸？还是让你在暴露时，成为冷峻逼问我母亲其他秘密的突破口？冷夜凝，有些底牌，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今晚，如果不是墨墨那孩子……爆发出超出预期的力量，引动了星图共鸣，恐怕我们连启用这最后通道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话合情合理，却让冷夜凝感到一阵寒意。苏静婉的算计，太深了！她永远留着一手，永远在权衡利弊！
“那这个呢？”冷夜凝从腰包里掏出那卷淡金色的卷轴和那枚此刻已经恢复冰冷的铁令，摔在桌上，“星图旁边的暗格里找到的！这又是什么？你的‘意外收获’？”
看到那卷金色卷轴和铁令，苏静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脸上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闪过一丝极其惊讶和……凝重的神色！她快步上前，拿起那卷轴，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纹路，又摩挲着那枚铁令，眉头紧紧锁起。
“这东西……你怎么找到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就在星图暗格下面，一个打开的暗格里。”冷夜凝冷冷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它的存在！”
苏静婉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卷轴，抬起头，看向冷夜凝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甚至带着一丝……忌惮？
“不，我的确不知道。”苏静婉的声音低沉下来，“根据我母亲留下的信息，那里应该只有星图残卷。这卷轴和铁令……不在计划内。如果我没看错……这卷轴上的徽记，和这铁令的材质……不属于冷家，也不属于苏家。”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它们可能……来自‘星幕’。”
星幕？！那个神秘莫测、连苏焰和冷峻都讳莫如深的跨国组织？！冷夜凝的血液瞬间冰凉！冷家老宅的核心密藏里，怎么会藏着“星幕”的东西？！
苏静婉拿起那枚铁令，指尖轻轻拂过上面一个极其隐晦的、仿佛由星辰组成的眼睛图案，眼神深邃如海：“看来，我们卷入的漩涡，比想象中……还要深得多。冷家、苏家、星幕……还有墨墨这孩子……”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冷夜凝看着沙发上昏迷的墨墨，又看看桌上那两件意外得来的、可能牵扯出更大阴谋的物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以为自己拿到星图残卷就是终点，没想到，却仿佛打开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潘多拉魔盒。
而苏静婉，这个看似盟友的女人，她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安全屋内，灯光惨白。两个女人，一个昏迷的孩子，三件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物品。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加深不可测的迷局和迫在眉睫的危机。破晓之战，远远没有结束，反而因为这两件意外出现的“钥匙”，即将揭开更加惊人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