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林家府邸的青石板路时，晨露还沾在两侧的翠竹上，可林凡却感觉不到半分清凉。从后院到前堂不过百余步，他却走得异常沉重——每一步落下，都能感觉到周围族人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看，那就是林凡，以前多风光啊，现在连灵气都存不住了。”
“唉，可惜了，当年淬体六重的天赋，现在连旁系子弟都不如。”
“小声点，没看见林峰少爷在前面吗？还有族长……刚从主院过来呢。”
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林凡却没有回头。他的目光越过前方的林峰，落在前堂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上——父亲林啸天穿着墨色族长常服，腰间系着刻有“林”字的玉带，正站在朱漆门边等着他。只是那平日里沉稳的肩线，此刻却微微绷着，连背影都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峰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腰间挂着枚成色极佳的玉佩，那是上个月三长老特意赏赐的。察觉到林凡的目光，他故意挺了挺胸，脚步放慢了些，等林凡走近时，假惺惺地开口：“堂弟，听说你最近修炼不太顺利？要不要为兄指点你两句？”
林凡没有理他，径直走向父亲。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没有反驳的资本，更不想让父亲因为他和林峰起冲突——父亲身为族长，要顾忌的远比他多。
见林凡不吭声，林峰脸上的笑意更浓，声音却拔高了几分，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堂弟，不是为兄说你，修炼讲究顺天应人，你这体质……实在不行就别硬撑了，不如早点放弃，去族里的商铺当个管事，也能混口饭吃。”
这话里的嘲讽像刀子一样锋利，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哄笑。林凡的拳头在袖中缓缓握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住。他抬头，撞进父亲林啸天沉静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无声的安抚——像小时候他练剑摔倒时，父亲总会先按住他的手腕，再伸手把他拉起来。
“峰儿，”林啸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族长的威严，“前堂议事时间到了，先进去。”
林峰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悻悻地闭了嘴，跟着三长老的孙子林浩走进前堂。林啸天看着林凡，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腕，低声道：“别怕，有爹在。”
林凡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跟着父亲跨过了前堂的门槛。
前堂是林家商议族中大事的地方，正上方的檀木座椅上铺着玄色锦垫，那是族长的位置。林啸天走到主位旁，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让林凡站在自己身侧，才转身落座——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下方坐着的七位长老都愣了一下，连三长老捻须的手都顿了顿。
林凡刚站定，三长老就率先开了口。三长老斜睨着林凡，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族长，林凡，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了族中资源分配的事。”
林啸天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指节微微泛白，声音却平稳：“三长老请讲。”
“哼，”三长老重重哼了一声，手指在桌案上敲得“咚咚”响，“族里的资源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一份都要用在刀刃上。林凡如今体质受损，连淬体三重的修为都快保不住了，再占用本该给天才的资源，未免太不合理了吧？”
这话一出，其他几位长老纷纷点头。二长老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三长老说的是理，可林凡毕竟是咱们林家曾经的天才，也是族长的独子……是不是再给他些时间？”
“时间？”三长老立刻反驳，声音陡然拔高，“给他多少时间？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等他想明白的时候，族里的天才都被耽误了！你看看峰儿，如今已经淬体五重，离六重只有一步之遥，正是需要资源的时候，凭什么让一个‘废人’占着名额？”
提到林峰，三长老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他抬眼看向主位的林啸天，拱手道：“族长，老夫提议，即日起削减林凡的修炼资源——每月的淬体丹从三枚减为零，灵石减半，修炼场的优先使用权也转给林峰。这样既能激励峰儿尽快突破，也能让林凡认清现实，免得浪费族里的资源。”
前堂里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落在林啸天身上。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凡都能感觉到父亲放在膝上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父亲当了十年族长，哪怕当年面对青阳城其他家族的挑衅，都从未如此犹豫过。
终于，林啸天缓缓开口，目光却没有看三长老，而是落在林凡身上，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林凡，三长老说的情况，你可有异议？”
林凡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座的长老们——除了父亲，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要么避开他的目光，要么面露不耐。他知道，反驳是徒劳的，更知道父亲的难处：父亲是族长，要对整个林家负责，不能只为他一个人破例。若是父亲强行护着他，只会让长老团更不满，甚至动摇父亲的族长之位。
“没有异议。”他轻声说，可藏在袖中的手，却悄悄攥住了父亲刚才按过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父亲的温度，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林啸天的肩膀明显松了一下，却又很快绷得更紧。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就按三长老说的办，从今日起，调整林凡的资源分配。”
“族长英明！”三长老立刻起身拱手，脸上满是喜色。林峰站在一旁，嘴角的笑意几乎藏不住，他偷偷看向林凡，眼神里满是得意。
就在这时，林啸天突然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他没有看三长老，而是对着在座的七位长老，缓缓躬身——那是族长对长老团从未有过的姿态，连林凡都惊得抬头，眼眶瞬间热了。
“各位长老，”林啸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墨色的族长服因为弯腰而绷紧了肩线，“林凡他……他只是暂时遇到了瓶颈。当年他五岁引气、八岁淬体三重，十二岁就到了六重，是咱们林家百年难遇的天赋。求各位再给他一次机会，哪怕只留一枚淬体丹也好！这枚丹药的份额，我从族长的份例里扣，绝不占用族里的资源！”
“族长！”大长老猛地站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您这是干什么？家族的规矩不能破，资源分配要看实力，不是看人情！您这样护着他，不仅会让他更消沉，还会让族人心寒啊！”
其他长老也纷纷附和，三长老更是冷笑道：“族长，您身为一族之长，该以大局为重。为了一个废柴儿子，竟要自降份例，传出去，咱们林家的脸面往哪放？”
林啸天还想再说什么，手腕却被林凡轻轻拉住。林凡摇了摇头，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说：“爹，别这样。您是族长，不能为了我弯腰。”
他知道父亲的骄傲——父亲当年靠一己之力平定边境妖兽之乱，才从旁系子弟坐上族长之位，这十年里，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可刚才，父亲为了他，却对着一群明知不会帮他的长老弯了腰。
林啸天看着儿子泛红的眼眶，喉咙哽咽着，最终还是被林凡扶着直起身。他坐回主位时，手指紧紧攥着座椅扶手，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族议很快就结束了，长老们陆续离开，林峰走的时候特意拍了拍林凡的肩膀，语气轻佻：“堂弟，别太难过，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来问我。”
林凡没有理他，扶着父亲转身离开前堂。刚走到后院的月亮门，林啸天突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摸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塞进林凡手里。
“这里面有一枚淬体丹，还有我这个月的十块下品灵石。”林啸天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满是心疼，“你别省着用，爹是族长，总能再想办法。还有，修炼的时候别硬撑，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爹。”
林凡捏着油纸包，指尖能感觉到淬体丹的温润和灵石的凉意，眼眶瞬间就湿了。他知道父亲的份例本就不多，还要应付族里的各种开销，这一枚丹药和十块灵石，恐怕是父亲能挤出来的全部了。
“爹，我不要，您留着用。”他想把包裹塞回去，却被林啸天按住了手。
“拿着！”林啸天的语气重了些，却很快又软下来，“凡儿，爹知道你委屈。但你记住，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永远是爹的骄傲。只要你不放弃，爹就一定会帮你。”
林凡咬着唇，点了点头，把包裹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跑了过来，神色慌张地对林啸天说：“族长！不好了！前院的库房刚才被人闯了，丢了三枚淬体丹和一些灵石！”
林啸天脸色一变，却先下意识地护住林凡，低声道：“你先回小院等着，别出来，爹去看看。”
林凡站在原地，看着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库房的位置很隐蔽，还有两名淬体四重的护卫看守，怎么会突然失窃？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拐角，刚才林峰和林浩就是从那里离开的，此刻拐角处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灵气波动，和林峰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还是……
林凡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摸了摸胸口的古玉，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冷静下来——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去查清真相，更不能让父亲因为他分心。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刚推开房门，就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淬体丹，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熟悉的字迹：“凡儿，好好修炼，爹会想办法。”
林凡握着木盒，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父亲为了这枚丹药，恐怕又要在长老团那里受不少委屈了。
他走到院中的青石上坐下，青石上还残留着他清晨修炼的痕迹。林凡握紧了胸口的古玉，又摸了摸怀里的木盒，目光望向远方的妖兽山脉——那里危机四伏，却也藏着机缘。
“爹，您放心，”林凡在心里默念，“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凡不是废柴，更不会让您再为了我，向任何人弯腰！”
古玉在胸口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林凡深吸一口气，起身拿起院角的木剑，开始了今天的修炼——哪怕没有族里的资源，他也绝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