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渭水的某处支流。
这里水速适宜，且地处偏僻，早已被少府征用下来当作临时钱监所在。
数十座水利冲压机依次排布，充满着中古时代的机关美感。
李固经过层层关卡来到工坊之内。
瞿昙腱罗匆匆迎出。
“李副使怎现在到此？”
长安城的宵禁鼓声已经敲完，城门落锁，无旨不得入内。
李固微微有些意外。
“瞿昙官正怎的也未归家？”
瞿昙腱罗笑道：“副使您让器械十二个时辰运转不休，故障率一定居高不下，下官就带了太史局的同僚来此帮忙抢修，陈太史也是支持的。”
自李固上任以来，陈从运只中间来过一次，但对少府监的支持却是从未断绝，每日都至少有数位算学博士在此坐镇。
虽然眼前这位天竺裔官正媚上压下、趋炎附势之态让人不耻，但却对少府铸钱之事极为上心，李固也是当众称赞过几次的。
他拍拍对方肩膀道：“瞿昙官正辛苦了，不过接下来可能要麻烦大家再辛苦些。”
李固现在来这里就是为了进一步提高宝钱产能。
瞿昙腱罗神情一肃：“目前水利冲压机运转已到极限，而且铜料也所剩不多了。”
李固摆摆手道：“之前制器时提前预备了不少配件，你们就在此基础上快速打造几台临时用着，至于铜料的问题，我的想法是在此地支起一座熔钱炉，半个时辰内，五十万贯旧宝钱会运过来，明天一早会有更多！”
瞿昙腱罗悚然一惊。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少府监临时搭建的，各项器具还不十分完备。
可眼前这位小爷竟然还要增加熔炼的功能。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我知道这很难，但本使也给你们找来了帮手。”
李固转头看向远方，脸上隐隐有所期待。
盏茶功夫后。
工坊外面阵阵车马喧嚣。
趁着太阳落山前最后一丝光亮，瞿昙腱罗看到乌泱泱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此处。
张七郎在人群中高声呼和：“父老乡亲们加把劲儿啊，今日咱们是为韦家店的东主李小郎君做活！可不能窜稀！”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飚出无数笑骂之声。
“张老七你说得甚浑话？！韦家店的李小郎君乃菩萨转世，这些日子那低息贷救了多少人家？俺们能不知恩图报吗？”
“就是就是！刘家老大把他的铁匠铺子都搬过来了，李小郎君只要一句话，俺们就住下不走了！”
........
李守忠、高适与五行子在城门关闭前，拿着韦坚的手令到长安县管辖的各乡各里去征集匠人。
谁知他们一说是李固要人帮忙，手令文书看都不看，便招呼四邻带着家伙事齐齐赶来。
京兆府的老秦人，胸中天生一股英雄气。
这些时日韦家柜坊帮他们守护了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田产，哪还不舍命来报？！
天色已黑。
乡亲们点起火把，直接将渭水都照亮了。
他们口中高唱着秦风号子，像是千年前的祖辈随祖龙出关横扫天下般气势雄浑。
此时的李固已经换了一身短打，很自然地加入了劳动队伍。
口中呼喊着跟他们一样的号子，挥洒着同样的汗水。
须臾之间。
一座巨大熔炉高高竖起。
无数杂色宝钱化为汁水，在匠人的操作下，将铜水析出。
十数座临时制成的冲压机也在拂晓前完工。
他们将铜胚吞入，再把海量宝钱吐出。
临时工坊的产能近乎提升一倍！
李守忠等人全都肃然起敬。
高适更是喟叹道：“如今方知何谓‘得道多助’，何谓少年英雄。”
而五行子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小师叔祖真是天师口中的“天降魔头”吗？
影响人心的本事倒是颇有大魔的味道。
可要是魔物都如李固这般，他们宁可天下入魔界。
“这位道友，何不歇息片刻？”
忙活了整晚的李固抬头一瞧。
俏生生站在眼前的正是自己的未婚妻。
“你怎么来了？”
“哼！还说呢~固安公主都多少天没见过儿子了？她派我来看看为国事操劳的柜坊副使在如何忧国忧民。”
她语气有些嗔怪，但神色却是疼惜。
未婚夫白皙的俊脸如今被熏得黢黑，露在外面的胳膊也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李固放下手中活计，朝广宁露出一排白牙。
“哈哈~我看是道友前来检查贫道课业的吧？”
李袅袅瞬间双颊嫣红。
“好不羞！要被慧超大师听到了，说不得转头就走，看你后不后悔！”
慧超来了？
李固朝栅门外一望。
果然有队高僧正缓缓走来。
他兴奋地拉住未婚妻的小手：“道友真乃吾之良内助也！”
如今坊内熔炉与临时冲压机已就位，但铜料虽然以敌人拿来兑换的杂色宝钱应急，但终归是造一枚亏一枚。
“阿弥陀佛~清溪法师别来无恙啊。”
李固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慧超大师有礼了！”
慧超朝广宁公主微微点头，然后拿出一张文书递了过去。
然后他指了指远处迤逦而行的庞大车队。
“法师只要签了他，后面的数万斤铜料就是我释教献上的诚意。”
李固简单扫了一眼。
基本就是按照他之前的意思拟定的合作协议。
这才过去多久？
这些秃....高僧大德怎地如此爽快？
慧超见李固有些犹疑，便解释道：“多亏无量真从中斡旋。”
原来上次兴善寺“讨香”事件后。
慧超对广宁公主的承诺可是念念不忘。
中间甚至登门造访几次。
正在其不知要如何应对时，她从李固处得知了与释教的合作草案。
李袅袅默默记在心中，前些时日一直在暗中推动此事，甚至还请动了即将云游的叶仲荣。
李固此策本来就很符合李隆基的战略方向。
既能搞钱，又能增加边镇军事实力。
而且道门竟然也出面声援，那他更没有理由不首肯。
“我家公主日日往兴庆宫跑，昨日总算是讨来了旨意，可某人竟然不见踪影！”
玄静出声帮腔，李固这才知道未婚妻前段时间的不易。
今日这小女冠已是换了一身襦裙，不再是道袍裹身。
李固朝其裙摆处扫了一眼。
小婢女只觉双腿又麻又痒，当日听墙根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道友，那《素女经》某已小成，不如今晚就行功一番如何？”
李固声音虽低，但哪能不被周围几人听到？
慧超摇头，连呼“阿弥陀佛”。
李袅袅俏脸含煞，剑指直戳李固腰眼。